第 67 章(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7189 字 3個月前

他點了點頭,“往後記住了,彆事事總拿小四來比較。他不過是個野小子,和你一塊兒吃過兩天苦,你還認他是弟弟也由你。可你得記好了,他是外人,和你不同心。對外人就該有個對外人的樣子,彆親疏不分,哥哥可是要生氣的。”

月徊惶惶愕著兩眼,點頭不迭,“知道、知道……小四是外人,哥哥是內人,我到死都記在心上。”

她不過腦子信口應承,梁遇臉上警告的神情忽然淡了,極慢地浮起一點暖色來,偏過頭嗤地一笑,“什麼內人,這詞兒是這麼用的麼,成天胡說!”

好了好了,他不板著臉一本正經,月徊就覺得自己能喘上氣兒來了。她甚至調整出一個很愜意的睡姿,撐著腦袋說:“哥哥,咱們這回南下途徑那些州郡,會有好些人來巴結您吧?就像前頭那個皇莊上的莊頭給您送馬似的,後頭會不會有人給您送美人啊?”

梁遇認真思忖了下,“少不得。”

“少不得?”她立刻酸氣撲麵,“那您打算怎麼應付?”

他失笑,“應付什麼?送了便送了,這一路上沒個女人不方便,留下做做針線也好。”

月徊撐起身,對他的說法大為不滿,“哥哥您瞧瞧我……”她把自己的胸口拍得邦邦響,“我是女人啊,您看不出來嗎?”

他像是頭回發現真相似的,果真仔細看了她兩眼,“你是女人?”邊說邊搖頭,“你和彆的女人不一樣。”

他意有所指,月徊蒙在鼓裡,反正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怎麼不一樣?我也有屁股有腰!”她大呼小叫,“我今年十八了,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您不誇我就算了,還說我和彆人不一樣,我是缺了胳膊還是少了腿啊?”

她聒噪起來真是要人命,分明心頭湧動著纏綿的情愫,被她這麼一叫,全叫沒了。

“好了好了……”梁遇招架不住,“我的意思是你也沒帶個貼身的丫頭,要是真有人送姑娘,你就留下,留在身邊伺候也成。”

“然後好天天兒在您跟前晃那大胸脯子。”她怨懟地說,“您就是不吃,看著也香。”

梁遇被她堵得上不來氣,“你這丫頭,存心胡攪蠻纏?”

她說就是不成,“我不要人伺候,自己一個人能行。”

“行什麼,像現在,有個丫頭在身邊,不也方便點兒嗎。”

“沒什麼不方便,有您。”

這下子梁遇真沒話說了,她執拗起來雖氣人,但對哥哥的那種獨霸的心思真是路人皆知。

梁遇態度緩和下來,“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一概拒之門外,是麼?”

她說是啊,“這樣顯得您高風亮節,彆像那個汪太監似的招人笑話,我是為您的名聲考慮。”

他慢慢點頭,輕輕歎息,“我明白了,往後身邊除了你,不留一個女人。”

月徊咽了口唾沫,發現這話聽起來彆扭,但又莫名舒心。她強烈地唱反調,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她還在渾渾噩噩,梁遇的暗示也隻能點到即止。有時候看著她,心裡難以言說地悲哀,明明人就在眼前,卻要謹守最後的底線,邁出一步退後兩步,隔江隔海地,望人興歎。

那些錦衣衛和番子的吵嚷逐漸平息了,時候不早了,他站起身說:“你歇著吧,好好睡一晚,明早起來看境況,要是不成,仍舊用車輦。”

他轉身走出去,月徊坐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直發呆。打從他認回她起,她就一直對他不懷好意,斷絕了十一年的親情其實很難續上,她以為過陣子會習慣的,可是現在小半年都過去了,越相處越喜歡。

她抹了把臉皮,“禽獸不如!”不知道哥哥有沒有察覺她的不正常,就算察覺了,怕也沒法子和她明說,畢竟還得顧念兄妹情義。難道直剌剌告誡她,“哪怕我生不出孩子來,咱們倆也不可能”嗎,那這段手足之情成什麼了!

唉,無比憂傷,月徊扭頭看窗外,天邊一輪小月懸空,她心裡頭也七上八下。糊裡糊塗睡了一晚,第二天起來腰酸沒見好,可也不願意這麼多人為她耽誤行程。梁遇問她怎麼樣,她樂嗬嗬說全好了,然後咬牙重新上馬。這回記著他的訣竅,不再紮紮實實坐在馬鞍上了,又是幾十裡下來,等到了天津針市街的時候,那種疼痛消散了,大概是疼到了一定的程度,身體已經妥協了吧!

針市街後有條三岔河,從三岔河乘船入海河,碼頭上有預先準備好的福船。因著要連續在江海上漂泊,那船必定又大又結實,月徊跑碼頭,什麼哨船、平頭船都見過,當初曾經在大沽口有幸見過一回福船,那份大,邊上鷹船對比之下,像小雞子兒似的。

福船是戰船,像她這種平頭百姓,本來連靠近都不能,這回又是沾了哥哥的光。她站在岸上仰頭看,看見層層疊疊的桅杆和帆,艙樓建得高大如城,心說這船坐著可穩當啦,不像那些漕船,船艙裝滿糧食,船舷壓著水麵,人在上頭心發慌。

月徊上了船如魚得水,她在甲板上撒歡,上去看了炮口,檢查了護欄,還拿胳膊比了比錨繩――好家夥,怕是連大腿都不及它粗壯。梁遇要和幾個千戶商量剿滅亂黨的計劃,倚著太師椅閒散地說:“聲勢越大越好,一則壯了朝廷的威望,二則給紅羅黨時間集結人馬,咱們好來個一網打儘……”

結果她大呼小叫:“督主,這個太大啦……您快瞧啊……”

梁遇吸了口氣,“兩廣總督衙門……”

“這炮射程有多遠?船底吃水這麼深,就算遇著風浪也不怕,是吧?”

梁遇吸進去的氣又吐了出來,邊上的隨堂和千戶們都訕訕看著他,他抬手撫了撫額,“容後再議,先起航吧。”

可是誰也沒想到,威風八麵的督主也有崴泥的時候。他暈船,暈得連人都不敢見。月徊打開隔壁的小窗探過腦袋,十分同情地說:“哥哥,這回我可真得心疼心疼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