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7096 字 6個月前

是不是天意?外人看來真是一點兒毛病也沒有,弄得她現在想回避,卻受不住旁觀者眾口鑠金。他們全是梁遇手下,且個個對他俯首帖耳,在他們心裡太監找個對食兒不容易,橫豎人都不齊全了,喜歡誰要誰,全憑高興。

月徊歎了口氣,在甲板上慢慢轉悠了兩圈。日出了,一輪太陽從水底下升起來,清早的太陽不刺眼,圓圓的大臉盤子,像一個扔到水裡頭的剔紅漆盤。

馮坦也閒得慌,在邊上看了她半天,“大姑娘,您這是有心事啊?”

月徊說沒有,“我窩了一整夜了,出來發散發散。”

馮坦道:“發散完了就回去吧,沒的督主醒了跟前沒人。”

月徊嘖了一聲,“我是丫頭嗎,一會兒也離不得!”說完了還氣惱,下勁兒給他上了一層眼藥,“大檔頭,大家全在忙乎呢,就您戳在這裡,是想偷懶兒嗎?”

馮坦被她擠兌得打噎,最後哼了一聲,拂袖往船尾上去了。

唉,月徊有點傷感,難得出來,本以為去兩廣的路上全是高興事兒,可惜又遇風暴,又披露身世的,鬨了這麼一大套。本來她是個愛湊熱鬨的人,如今熱鬨到了自己頭上,便覺得百無聊賴,實在不該出來這一遭兒。

想想小皇帝,那是頭一個說喜歡她的人,要是還留在宮裡,不說當娘娘,至少錯開了這驚人真相,梁遇的秘密興許就一輩子埋在肚子裡,一輩子當她的好哥哥了。

她回身望了望艙房,裡頭的人不知醒了沒有。換藥的時候到了,遲了怕耽誤傷口,這就回去,心裡又犯嘀咕。最後磨蹭了會子,還是不情不願折返,進門的時候見梁遇正費勁地坐起身來,她嚇了一跳,忙上去攙扶:“您要什麼,吩咐一聲就成了,何苦自己起來。”

梁遇試圖抽回手,冷著臉道:“這裡不用人伺候,你出去。”

傷成了這樣還嘴硬,身上的傷口可不會因他位高權重就不為難他。

月徊知道他心裡彆扭,眼下不和他計較,他要掙脫,她反倒攙得愈發緊。等他站穩了,才又問他:“您究竟要什麼?要喝水麼?您站著,我去倒。”

梁遇眉眼間有焦躁之色,“我不要喝水,你先出去。”

“我出去了您怎麼辦?萬一再碰著了摔著了,這麼多人等著聽您號令呢。”她大義凜然了一番,又暗暗嘀咕,“該使性子發脾氣的是我才對,我都大大方方的,您還鬨什麼……再胡攪蠻纏,把你從船上扔下去!”

梁遇終於沒轍了,用力閉了閉眼,然後精疲力儘道:“我要如廁,你先出去,成不成?”

月徊啊了聲:“您要如廁?”

梁遇臉上不大自在,“喝了那麼多湯水,難道不用如廁麼?”

月徊愣了下,“那我給您拿恭桶……”結果在他冷冷的注視下,嚇得飛快退到了門外。

這世道真是荒唐,月徊倚著門廊想,大姑娘活成了男人,他倒像個大姑娘。原本她想一走了之的,但又怕他有什麼不測,隻好拔長了耳朵聽裡頭動靜。

可惜聽了半天,什麼也沒聽見,她忘了馬桶底下有草木灰……其實她一直對不便之人怎麼如廁很好奇,但這種事兒又不能t著臉請教內行……所以她還是賊心不死,在得知了身世真相之後經曆了最初的彷徨,慢慢就接受了不是親兄妹的事實。既然不是親兄妹,那偷偷揣測一點彆的,應該不會招雷劈吧?

他終於從垂簾後頭的暗閣裡出來了,淡漠的一副神情,大概不這樣,臉上就繃不住。慢慢挪著步子到臉盆架子前盥手,慢慢摘下手巾擦了擦。等擦完再回身,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她,尷尬頓時又擴張數倍,像他這種鮮少臉紅的人也不由麵紅耳赤。在她驚歎式的大喊一聲“您彆害臊,我不會笑話您”的之後,她又掏出了懷裡的藥瓶衝他晃了晃,“您該換藥了。”

他踅身在圈椅裡坐下來,“就這麼換吧。”

天下要是再有人說梁遇是金玉做的,吃不得苦,她可要狠狠啐他一臉了。能有幾個人肩胛傷成那樣,第二天就下床自己如廁的?眼下換藥不肯上床趴著,預備坐著來,除了他,真沒見過第二人了。

他下床的時候,還掙紮著給自己披了件中衣,現在換藥披不成了,便揚了一邊肩頭,把那件衣裳褪了下來。月徊早前見過他出浴時候的樣子,那時就感慨他的好身條兒,一絲贅肉也無。現在時隔幾個月,再瞧也是意猶未儘啊。因肩上有傷,上半截斜纏著紗布,越是這樣,越是顯出寬肩窄腰,凜凜男人的風骨來。

月徊站在他身後赧然,他披散著頭發,她便歸攏起來替他放到另一邊胸前,輕聲說:“哥哥,您忍著點兒疼。”

她總叫他哥哥,這個稱謂說不清地,讓他覺得感傷。也許就這樣了吧,不管以後如何,都不要更改了。他是她來這世上後第一個接手的人,將來伴她最久的,也一定是他。

月徊把那亂瞄的視線從他腰腹上移開,終於定下神,一圈圈解下了包紮的紗布。他流了很多血,即便後來鄭太醫放過一遍淤血,傷口上仍舊有血跡滲出。待紗布都解完,看見用以覆蓋的那塊布片,邊緣乾涸的血跡透出烏黑來。

她擦了手,猶豫再三才去揭,因布片和傷口有粘連,他微微瑟縮了下。月徊嚇得不敢上手了,駭然問:“很疼麼?我還是找鄭太醫來吧。”

梁遇說不必,“傷口再疼,疼不過傷心。我原以為你會體諒我的……”

這話叫人怎麼應呢,她囁嚅道:“我體諒您啊,要是可以,我寧願自己不是梁家人,這樣您能少受點委屈。”

梁遇哂笑,“我的委屈,不在是不是梁家人上頭,你明明知道的。”

唉,這是要逼死人麼!月徊咬著唇,揭開了那層布。底下傷口縫合了,但看上去依然猙獰。她拿煮過的棉布輕輕掖了掖,然後小心翼翼灑上藥粉,一麵道:“您再容我些時候,等我好好睡一覺,想明白了,我再答複您。”

他聽後沉吟了下,指指床鋪道:“已經著人換了新的被褥,你現在就去睡,我等著你的好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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