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戲精(1 / 2)

許老三沒想到這次出門還有這樣的事兒。

不過既然遇見了, 他幾乎是沒有什麼遲疑就決定摻和一腳。

當然,要是擱在他的上一輩子, 他可不敢這麼衝動。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一時說一時的話。七八年也足夠他了解這個時代了。現在這個年頭兒,騙子少, 國營企業多,相對來說,不那麼擔心的。

許老三這邊很快就搞定了,那邊也跟二狗子敲定了回去的車子。

二狗子開的是大貨車,雖然剩的地方不多, 但是裝四百來袋紅糖, 還是綽綽有餘的。平日裡他們是不會接這樣的小活兒的, 畢竟沒有必要為了一點點小事兒影響到自己,如果被運輸公司知道, 少不得要引來閒言碎語。

但是許老三這次,他倒是不那麼擔心。畢竟, 兩家還有“合夥”的生意呢,許老三肯定是不會出賣他的。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也不要說誰了。

二狗子這邊眼看著他們裝了車,倚在車門上跟許老三說閒話兒:“三哥,你這成啊, 出來一趟,也不白跑。”

許老三:“我是看見便宜不占白不占。我要不是為了以後不下地乾活兒,我還能這麼好心主動為大家謀福利?”

二狗子笑了出來, 說:“您這話可真是沒錯。”

誰願意白出力乾活兒啊!

他頓了一下,說:“我們這邊貨耽擱了一點,要明天早上走。下午你乾啥?”

許老三:“正好不走,我轉轉去,老範說領我去廢品收購站看看,這邊該是不少東西的,我看看有啥能買的。這要是能買到個合適的廢自行車,我這不也就是有車一族了。”

二狗子:“就算有東西,你還能買咋的?你出門帶夠錢了嗎?”

許老三白他:“窮家富路,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再說,俺們沒有多還沒有少嗎?”

他說:“你甭管我了,你等我上個茅房,咱就往回走。”

二狗子:“行。”

第一次辦事兒,就算是並不十分的擔心,許老三還是仔細檢查了貨,這才裝車,因此耽誤了時間。不過雖然貨帶走了,許老三倒是沒有給錢。這個款子,是要過兩天彙款過來的。

不是許老三不想給錢,他自己手裡,也沒有二百塊錢啊。

至於賣東西的錢,那個錢已經彙款回去了,他也暫時動不了。不過好在,這邊糖廠也沒因為二百為難他,畢竟他們這合約簽上了,印子蓋上了。

是的,蓋印兒。

這次出門的時候,因為要大量賣蟲子,所以許老三是帶著公章的,這不帶也不行啊,他們不是賣一斤半斤,這麼大量,收購站肯定要確定不是投機行為。而他們小地方來的,多折騰一趟,就是多一趟的路費住宿費夥食費。所以大隊長就把公章給他帶著了,這不安全,但是也確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沒想到,這還真是陰差陽錯的促成了一件大事兒。

不得不說,這城裡啊,就是比農村機會多。

多太多了。

許老三不認識廁所,叫了範偉打聽,趕巧兒範偉也要去,倆人一起往後院兒的廁所走。範偉這次雖然虧了錢,就不說什麼去城裡的來回,就說許老三這邊,他就給了三十。這件事兒下來,少不得四十塊錢就沒有了。

想一想,一個多月的工資了,真是怎麼不上火。

但是吧,心裡又是鬆快的,畢竟,這事兒是辦妥了。要不然,這事兒還不好處理了。

他的一個關係很不好的對頭,想要他這個倉庫保管員的工作給自己弟弟,這不就死盯著他犯錯。這次這麼棘手,也是因為這個。好在,事情圓滿解決了。

所以他還是很感謝許老三的,“我真是沒想到自己這麼幸運,隨便住個招待所都能遇見老弟這樣的厚道人,我這運氣簡直太好了。往後都當做自家兄弟,你再來省城,時間多就來縣裡找我。這片兒我熟。”

許老三:“行啊,我就覺得,跟哥哥一見如故,果然是這樣啊。”

“汪汪汪!”一陣狗叫聲。

許老三看過去,就見這邊還養了兩條狗呢。

許老三:“哎呦喂,你們廠子這還養狗?”

範偉:“看家護院,這一條狗都比一個人頂用。”

許老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覺得範偉這比喻真是絕了。不過他倒是沒說啥,倆人一起去了茅房,要不說人家是廠子呢,茅房都比他們村裡的強了許多。

倆人一起出來,許老三再次路過大狗狗身邊,兩隻狗果然又叫了起來,許老三:“它們還挺凶的。我……哎。”

許老三停下了腳步,看向了狗食缽子,他眼神閃了閃。

“咋了?被嚇著了啊?”

許老三緩和了一下,說:“哪兒啊,沒!你們咋用這個裝狗食啊。”

範偉不以為意:“那用啥?這不挺好的嗎?這東西咋了?”

許老三沉默一下,欲言又止,隨即搖頭,說:“沒事兒。”

範偉趕緊拉住他:“哎不是,你彆沒事兒啊,兄弟,咋的了?有啥你就說唄?你不是說把我當兄弟嗎?咱們一見如故,可不興著這樣哈。”

許老三猶豫了半天,低聲:“這個狗食缽子,原本不是裝狗食的吧?”

範偉搖頭:“我哪兒知道啊,我在路邊兒撿的。”

許老三:“!!!”

範偉:“這不是前一段兒到處都鬨嗎?街邊兒有時候就有一些被砸碎了扔掉的破爛兒,我這看這個還是完好的,就順便撿回來了裝狗食。我不是管倉庫嗎?這邊兩條狗都是我跟門衛倆人喂。咋的?值錢?”

許老三:“怪不得。這話看怎麼說,要說值錢,這東西是值一點的;但是要說不值錢,也不值錢。隻看在誰手裡了。”

範偉被這話繞的雲裡霧繞的,十分不解:“唉我去,大兄弟,你就直接說啊!你這話我聽不懂啊,到底是值錢還是不值錢?”

許老三:“那行,我也就直說了。但是,這個事兒,我也就是跟你貼心才說的。我不是乾銷售的到處跑嗎?這住店多了,接觸的人多。接觸的,好些個也是出來跑業務的供銷員,就多少知道了一點。這個東西吧,他應該是供死人的。”

範偉:“臥槽!”

許老三:“剛才我跟你說怪不得,就是因為我確定了,這東西,就是有人故意扔的。這個東西吧,是專門給死人點香用的,就不能砸了。誰砸了是要倒大黴的;就算不砸,誰拿了這個,也會比較倒黴。就一股怨氣,你懂的吧?我估摸著啊,這東西應該是從哪個大戶人家抄出來的,但是那人肯定是知道這個用途了,所以不砸,故意扔在了路邊兒。要不然你想想,現在的東西都砸的七零八落的,怎麼就能讓這個成了落網之魚?我說這個東西不值錢,那是真的不值錢,說白了就一個香爐,能值什麼錢?但是我說值錢,又是值錢的。一般這種東西,都是找和尚道士念過經的。這信的人,肯定是覺得這東西用來給祖宗上香更好。”

範偉齜牙咧嘴,說:“這這這……”

許老三:“不過大哥也彆多想,也許是我看錯了。我畢竟也沒啥經驗,就是從彆人那兒看過一次。再說了,這破玩意兒放在廠子裡喂狗,也方不著你。我就是嘴賤,看見了說一嘴。大哥,這話我說完就完了,反正我轉頭不承認了。現在可是不興著宣傳封建迷信,咱們說這個話,我轉頭兒可就不認了。你就算是咬我,我都不承認的,沒用沒證據。”

說完,就要走人了。

範偉一把拽住許老三,說:“我的天老爺,兄弟你彆走啊!這事兒咋辦啊!”

他壓低了聲音:“我這就沒有不信的啊,我都出事兒了,我能不信嗎?我就說,最近怎麼這麼倒黴。先頭兒我談的那個對象,人家轉頭兒就嫁到省城了,這給我氣的啊。你說咋就有這樣背信棄義的女人。再之後,廠子分房又沒選上我。再就是這次了,我就是開個窗抽根煙。你說咋就能沒關嚴實呢。肯定是這東西方我。”

有時候,這事兒吧,最怕聯想。

許老三捂住了範偉的嘴:“哥哥你可彆說了。”

範偉:“嗚嗚嗚。”

許老三:“現在可不興著宣傳這個。”

範偉:“嗚嗚嗚。”

許老三終於放開了範偉,說:“我也不懂這個,就隨便說一嘴,你自己看著來。但是真的,這放在廠子裡,也不會方你,你真想多了。”

範偉:“不是……”

許老三:“彆不是了,走啦。”

他拽著範偉往前走,範偉不斷的回頭,看那個狗食缽子。

許老三:“走走走,你可說好了,下午跟我一起去收購站的。”

範偉:“我這事兒還沒了……”

許老三:“沒事兒啊,我覺得你說那些,都是多餘聯想了。”

他拽著範偉:“範大哥,你多大歲數啊?”這還沒結婚?看著比他歲數大挺多了啊。

範偉:“二十一。”

許老三:“噗!”

噴了。

範偉:“咋了?”

許老三:“……這,往後你還是叫我大哥吧?我這都二十八了。”

範偉:“!!!!!!!”

他更震驚啊:“你咋這麼年輕?”

許老三:“人還是得捯飭自己,彆覺得就娘們能捯飭自己,男人也是一樣的。你看你總是粗糙著,哪裡有姑娘會中意你?你彆說女人啊,就我們男人,還不是愛看長得好看的姑娘?人家姑娘願意看長得不錯的小子,也正常啊!”

他遲疑了一下,說:“要不這樣,我下午也不去什麼廢品收購站了,我帶你捯飭一下?”

範偉還滿心都在狗食缽子上呢,真心不想陪著許老三去什麼廢品收購站,他先頭兒就多嘴答應。這一轉頭兒,看著小子要教他捯飭自己,他趕緊點頭。

“也行。”

許老三:“那你等我跟我兄弟說一聲,讓他先走。”

二狗子是不知道許老三想乾啥,但是還是再三確認:“我明早走的時候來城外岔路口接你?你確定啊?”

許老三:“確定啊,我今晚兒住在老範他們家,省一宿的住宿費。”

二狗子有點不怎麼相信:“你不至於吧?再說村裡不是要給你報銷嗎?”

許老三:“是報銷啊!報銷我乾啥不要?我這錢省下來,就是我自己的。”

二狗子一言難儘了,他說:“你不至於吧?”

許老三義正言辭:“我也不是有錢人,能扣的錢乾啥不扣。”

二狗子:“……行吧!”

他原以為許三哥有啥大事兒呢,鬨了半天是為了扣下來一天的住宿費,這也真是一個神人了。他無奈的搖頭笑了笑,說:“行,那我先走。”

許老三眼看著二狗子走了,舒了一口氣。

他快步走向大門,範偉在哪兒等他呢。

許老三:“走,我先領你去剪頭和買雪花膏。”

範偉:“啥玩意兒?”

許老三:“你看你的臉都起皮了,還不趕緊用一用?那玩意兒不是隻有女人才能用。我就時常偷偷用我娘們的。”

範偉:“……”

“再說你這頭發亂糟糟的,剪得像我這樣,清清爽爽。夏天一天一洗頭,冬天三天一洗頭。”

範偉:“……”

許老三:“你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拿出你年輕人的朝氣來。還有你這指甲,你是要撓人啊,留這麼長,看看指甲裡全是泥。剪掉,每天要洗手。飯前便後要洗手,我家娃兩歲都會了!你這還不會?”

範偉:“……”

許老三:“我這是出門不方便體麵,要是在家,我才不這麼穿,肯定是乾乾淨淨,我跟你說,就算不是坐辦公室,咱們也得乾乾淨淨的,不光是人,還有衣服。你這個衣服,也不能這麼搭配。”

範偉覺得腦子嗡嗡嗡,不過很快的,問:“那咋穿?”

許老三:“走,我們去你家,我幫你搭配幾身。”

他說:“小範啊,你知道我為啥對你好不?除了咱倆一見如故,也因為我不是個沒腦子的。這次雖然是我幫你,但是其實我們也不吃虧的。原本我都不想收你的錢了,但是我們不管是運輸還是多耽誤一天,費用都在,我實在是不能不這麼做。畢竟我能自己倒貼錢。但是我心裡都有數兒,再說,以後我還想著以後在你們廠子能買到合適的紅糖呢。肯定是交定了你這個朋友的。走,我領你去。”

這話說的十分的中聽。

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愛,再一見如故,也不能這麼好。

其實說簡單了,就是許老三在他這邊也是有圖謀的,但是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就讓他覺得,這個同誌真誠。不僅真誠,人還有數兒。

“兄弟,我知道你。”

許老三:“走!”

“你走路也要抬頭挺胸,抬頭,不是揚頭,揚頭顯得人很高傲,反倒是覺得不好相處。真的,你相信我,你拾掇完了比我精神。我看著有點文弱了,你這是時下最流行的國字臉。隻要你聽我的,沒得不好的。要保持啊。”

還彆說啊,許老三真不愧是當了這麼多年的紈絝子弟,他領著範偉拾掇,範偉果真是體麵起來。

範偉,煥然一新。

許老三領著他竄了一下午,眼看天要黑了,說:“那成,我這就坐車回省城了。我回去之後就會立刻安排彙款。你放心,絕對不耽誤你的事兒。另外,我把我的地址留給你。咱常來常往。”

雖然二人相處時間不長,但是範偉還真是有些不舍得這個兄弟。他比他自己親兄弟都靠譜啊。

“要不你今晚住在我家吧。”

許老三堅定搖頭:“那不行,我明早就要往回走,住在你家來不及回去的。你聽我的,這個狀態常保持。那什麼,狗食缽子你不用多管,但是少接觸吧。”

這不提還好,一提到狗食缽子,範偉又鬨心了。

不過更多的,他倒是也沒說,直說:“我送你。”

許老三:“行,不過送到車站門口就行。”

他含笑:“你們這火車站汽車站距離的挺近啊。”

範偉:“那可不是。”

範偉將許老三送到汽車站門口,許老三揮手:“範偉同誌,雖然不知道下次見麵是什麼時候,但是我相信,下次見到你,一定是一個的全新精神麵貌的你。祝你一切順利。”

範偉:“我也祝你一路順風。”

許老三站在車站門口,目送範偉離開。眼看著範偉走遠了,他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進入什麼車站,反而是直接轉頭,向另一側走了過去。

深夜時分,汪汪的狗叫聲不停。

許老三蹲在廠子門口,默默的等待,都是沒讓許老三等太久,很快的,他就看到範偉從廠子裡出來,他也有些賊眉鼠眼,不過若是細看,就能看到他手中拿著一個狗食缽子。

許老三翹起了嘴角,笑容相當的陰險。

這是壞人必備的笑容,他悄麼悄的跟上了範偉。就如同他猜測的一樣,範偉果然是把那個狗食缽子拿出來扔掉了,他是真的挺相信許老三的話,覺得這東西不好,都沒有隨隨便便往路邊一扔,反而是扔在了臭水溝裡。

範偉扔了東西,心情極好,哼著小調兒離開。

許老三盯著範偉確實離開了,默默的下水溝把狗食缽子撿了回來。好在大冬天的臭水溝都凍上了,要不然,他估摸著得謔謔一身。一陣寒風吹過,許老三把狗食缽子裝好,匆匆往火車站走。

他打算在火車站大廳混一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