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 大家都窩在學校聽課，雖然是操場，但是人太多了, 裡裡外外散發著一股子濃鬱的味道。在裡麵時間長了, 熏得麵有菜色，倒是也能慢慢習慣。
可是突然過來的人, 一站在大門口就有點受不了。
常喜聞著這個味道, 一時沒忍住, 後退了一步。
這味道, 趕上豬大腸了。
她趕緊捂住鼻子, 低聲：“這味兒也太大了吧？”
一同來的幾個也是被熏得黑了臉, 袁知青倒不是第一次來，是感受過了的，他苦笑著說：“沒辦法啊，人多，就隻能扛著了。”誰不知道味道難聞呢？但是就算收拾的乾乾淨淨，來了一樣也扛不住的。
人多力量大。
這話可不僅僅是體驗在工作上。
他默默的找了一個牆根兒的位置，掏出了自己的書, 學海無涯苦作舟。
常喜看著操場裡黑壓壓的人群, 說：“咋就這麼多人啊？咱們縣竟然有這麼多念過高中的？”
這一想，她倒是有點擔心了, 原本覺得兒子閨女都是無所不能的。但是突然感受到了這個氛圍，心理壓力陡然上升。她都如此, 更不要說一次見到這種大世麵的月季。她已經抱住了常喜的胳膊。
許老三：“這個我打聽過了，這次報考, 不論年紀，據說還有三十多的去考呢！可不是人就多了？再說, 還有畢業將近二十年的，也站著名額，給自己孩子用呢。”
沉寂了十來年，誰不想把握這次機會呢？
他說：“我們是在這裡等他們，還是先回去？”
常喜：“等他們一起吧。”
正好也讓她感受一下。
上一輩子，許老三和雪林都參加科舉，不過那個時候女人哪裡有出門的機會，所以常喜也無從知道考場是個什麼樣兒，更不曾感受過。但是現在就不同了。
她說：“我在周圍轉一轉。”
月季緊緊的抓住她：“我跟你一起。”
常喜：“好。”
許老三領著她們在學校四周溜達，校園牆外也滿滿都是人，月季小聲說：“嫂子，你看那邊那個，瞅著比我歲數還大。”
常喜點頭，她關注的，是另外的事兒，她說：“這麼多人，也怪不得學校不供應飯菜了。”
許老三看到的又是彆的，他壓低了聲音，幾乎細不可查，可是在其中又帶著痛心疾首：“你說這要是能做生意，天天來這邊賣飯，能賺多少啊！大好的賺錢機會，看得到摸不到。”
常喜睨他：“你不是說考試的時候不能吃外麵的東西，連朋友給的都不成嗎？”
許老三理直氣壯：“對啊，考試的時候當然不行，但是現在哪裡是考試的時候。複習的時候，就算吃壞了肚子又有什麼要緊，又不是沒有茅房。”
提到這個，月季使勁兒往裡看了一眼，低聲：“這麼多人，那得拉多少屎啊。如果這些人是在咱們村裡上課就好了，這能攢多少的肥料。”
許老三：“……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月季：“我關注的很重點啊。”
許老三：“嗬嗬。”
三人轉了一圈，但凡圍牆位置，都是有人的。大家在學習上，那是秉承了十分堅定的信念。不得不說，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還是很震撼的。
甚至，他們還看見幾個本村的呢。
轉夠了，三個人一起來到正門，此時已經快要放學了，他們聽得出來，講課老師的聲音都帶著沙啞，即便是從喇叭傳出來，也格外的明顯。
“咦？怎麼是你？”
疑惑的聲音傳來，許老三一看，穿著製服的小夥兒還挺眼熟，他說：“是你啊！你叫、叫……”其實他開始也不知道這小夥兒叫啥啊，就知道是公安局的。
小夥子笑：“我陳黎。”
他指了指學校，說：“等小桃子他們呢？”
許老三警惕的雷達嗖的一下開了，他微笑，說：“是啊，你咋在這兒？”
陳黎：“我執勤，人太多了，怕出事兒。”
許老三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隨即似乎很隨口一問：“你咋連桃子都認識啊。”
陳黎沒太多心眼，爽朗的笑，說：“那可不，說來也巧，之前因為一點小事兒，碰見許柔柔他們兄妹三個了。哦對，還有小賀嘉。後來這不是趕上執勤了嗎？我就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他們一大幫人。他們可真是不容易，這大熱的天兒，真是遭罪。”
許老三：“想考大學，可不就得努力了。”
這話是真的，陳黎點頭，說：“可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真難啊。”
他看了一下手表，說：“快了，已經到點了。估計這個地方講完就放學了。”
他踮起腳尖張望起來。
許老三：“你們這不是也下班了？你不走？”
陳黎：“我等許柔柔啊。”
許老三：“！！！”
常喜&月季：“……！！！”
許老三咬住牙關，警惕的看著眼前的小夥子，說：“你等她乾啥？”
你看，他們還說他吹牛逼，他分明沒有吹牛逼！
這就是圖謀不軌吧？這就是看上柔柔了吧？這就不是個好東西吧？這就……反正，休想從他們家將閨女刨走。
陳黎：“這幾天特彆熱，這裡人又這麼多，很容易中暑的。我給許柔柔拿了點綠豆。喝點綠豆水很解暑的。”
陳黎眉眼都是陽光燦爛的笑容，他覺得自己真是太細心太講究了。
所以說，他這個人最好啦！
許老三&常喜&月季：“……”
三個人麵麵相覷一下，許老三咳嗽一聲，說：“我看這就不必了吧，無親無故的，我們怎麼好意思要你的東西。”
陳黎爽快：“沒事兒，我又不是給你們，我是給許柔柔的。”
剛說到這裡，就聽到的操場嘈雜起來，已經放學了，大家都在陸陸續續往外走。
許老三：“你……”
陳黎用力對著遠處揮手：“許柔柔！”
許老三黑了臉，這個臭不要臉的，竟然當著他的麵兒勾引他閨女，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黎啊，你……”
人太多，聲音太吵雜，許老三覺得，太影響自己發揮了。
“爸爸媽媽！”許桃桃出來的倒是快，像是橫衝直撞的小火車頭一樣，飛快的往前竄，嗷的一聲，奔到了常喜的懷裡，高興的直跳：“媽媽，你怎麼來啦？”
隨即又開心的拉住了月季叫人：“姑姑。”
她一轉頭，衝著身後叫：“表哥，表哥你媽來了！”
茂林他們幾個走在後麵，正昏頭腦漲的吸收今天上午的知識，突然間，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話給震撼到了。再一看，可不是，那可不就是他老娘嗎？
彆看茂林在家跟他娘油嘴滑舌，時間長了不見，也是格外想的。他激動的奔過來：“媽！”
這一聲，可真是堪稱撕心裂肺了。
月季：“哎呦！”
茂林也百米衝刺，撲了過來。
月季小聲嘟囔：“這在城裡是遭了多少罪啊，看到我這麼熱情。”
不過，兒子撲入懷中的一瞬間，月季覺得這臭烘烘的味兒簡直打鼻子。
大家都圍了過來，許朗和海風海浪往他們身後看，沒找到自己的家人，有一秒的失落。不過很快的，他們也打起了精神。
許朗：“嬸嬸，你們怎麼來了啊？”
常喜：“我來了可就不走了。”
許桃桃睜大了眼睛，大眼睛滴流圓：“不走了？媽媽要留下來照顧我們嗎？”
常喜點頭，笑著說：“那桃子歡不歡迎我？”
許桃桃使勁兒鼓掌，恨不能連雙腳都用上，一起鼓掌呢，“媽媽你在太好了。”
她抱住常喜的月要，說：“以後我們就可以吃的很好了，這幾天大家都累的要死，每天都湊合著。你看，我都瘦了。”
許桃桃是真的瘦了，不過大概是因為瘦了，原本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蛋兒倒是顯得小了一圈。可是，也顯得更高了一點。常喜其實才兩周沒見閨女。雖然許桃桃他們沒有回村，但是常喜夫妻是隔一段兒，隻要休息就要過來的。
但是還是覺得，自家閨女長高了。
她含笑說：“媽媽可不就是不放心你們。”
許朗他們也激動了，大喜嬸子的手藝，那是頂呱呱。他們可真是太高興了。
許老三吃醋的說：“桃子都沒看見爸爸。”
許桃桃咯咯笑的挽住許老三的胳膊，一手爸爸，一手媽媽，說：“我哪裡沒看見呀，不過，我更少見媽媽呀。所以才格外的激動，但是在我的心裡，你們都是一樣的，都是桃子最重要的人。”
許桃桃的小嘴兒，甜滋滋的。
許老三一秒就破功了，他含笑：“你個小機靈鬼兒。你哥哥姐姐呢？咋還沒出來？”
許桃桃：“哥哥姐姐是應屆生，他們在前邊都有桌椅的。我們雖然也是學校的學生，但是因為不是應屆生，所以沒有，都是在後麵呢。自然就出來的早了。不過啊，我知道哥哥會慢一點，有好多人會找哥哥講題的。”
許老三：“自己學習的時間都不夠，還給彆人講題。”
許老三覺得，做人就該自私點。
何必管那麼多，幫了彆人又怎樣，難道還給錢嗎？
許桃桃：“哥哥說，給彆人講題，就相當於自己也複習了。複習就是一個很反複的過程，他可以通過各種方法來驗證自己對知識的鞏固度。”
說曹操，曹操到。
桃子剛說完，雪林和柔柔也出來了，兩人遠遠的看見父母都很高興，腳步快了不少。不過，許老三還沒等開心呢，就看到陳黎已經過去了。
這當爸的，就不是很開心了。
自家辛苦養的小白菜，一隻豬總是想來拱，那誰能高興的起來？
陳黎哪裡知道許老三的不高興，他來到許柔柔身邊，說：“許柔柔，來，這個給你。”
許柔柔：“什麼啊？”
低頭一看，是一小袋子綠豆，有個一斤左右的樣子。她驚訝的睜大了眼，說：“你哪兒來的啊？”
陳黎：“當然是從家裡拿的啊，回去熬點綠豆湯，這個很解暑的，以前我媽就給我熬。”
許柔柔：“無功不受祿，我怎麼能要你的東西，不行！”
她堅定的不肯收。
雪林“圍笑”，使勁兒圍笑，說：“陳黎哥，你拿回去吧。我們家不能要的，這要你的東西，傳出去多不好聽。”
陳黎反問：“為什麼要傳出去？再說，我又不是拿彆人的，我自家的東西，我想給誰關彆人什麼事兒。”
他拽住許柔柔，說：“你不要我就要哭了。”
許柔柔：“！！！”
雪林氣笑了！他還真是沒見過這種人，雪林嘴角抽搐一下，說：“陳黎哥，你這樣可不好。”
陳黎雖然是是陽光少年，但是也不是看不出雪林的排斥。雖然，他是怎麼也想不明白雪林為啥看不上他。大概是，同樣身為男人，嫉妒自己？
搞不懂。
不過，他還是堅定的把綠豆塞給許柔柔，對她眨眼睛：“許柔柔，柔姐，你就收下吧。你不收，我都不好意思找你了。再說，咱們可是朋友，朋友之間何必分的那麼清楚？？”
雪林：“……？”從沒聽過，朋友之間就可以不分的清楚的。隻是，現場好像沒有他發揮的餘地，他姐姐竟然真的就伸手接過了袋子，說：“那好吧，等改天，請你上我家吃飯。”
陳黎打了一個響指，喜氣洋洋的說：“好嘞。你家裡人到了，你趕緊回家吧。我先走了。”
他又從許柔柔眨眨眼，帶著笑飛快小跑兒離開，動作一氣嗬成。
雪林翻白眼：“這臭小子怎麼回事兒啊！當著我們的麵獻殷勤。他……”
許柔柔：“你彆碎碎念了，跟個大叔似的。”
她趕緊快走幾步，來到常喜身邊，開心：“媽。”
常喜的目光，也落在小袋子上，許柔柔：“給！”
常喜：“……”
許桃桃瞅瞅這個，瞅瞅那個，感覺到大家表情不太對，她悄悄的拉了一下許柔柔的衣服，許柔柔迷茫：“嗯？”
許桃桃：“……”我這是給你暗示！你為啥要出聲？
很快的，她打起精神，元氣滿滿：“天氣好熱，走走走，我們快點回家。”
常喜：“對對，回家。”
她看著桃子和柔柔都長衣長褲襪子球鞋，一人一個草帽一個口罩，說：“你們這也捂得太嚴實了，不熱嗎？”
許桃桃驚奇的看著她媽媽，說：“我是正常人呀，當然熱的。但是熱也得穿啊，不然是要曬成小煤球的。再說，哥哥說曬多了對皮膚不好的。你看，他也武裝的很嚴實。”
嗯，雖然沒有戴口罩，其他也真是一個沒落下。
一時間，常喜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是。
他兒子，還真是很精致呢。
大部隊一起回家，常喜趕緊去廚房忙碌起來，她說：“我下個骨湯麵，好不好？”
“好！”
雖然現在日子好了很多，但是再好也不是能夠每頓吃大米白麵的，基本上三四個月一次，都是相當不錯的家庭了。常喜自然也不是隻做白麵條，她兌了大部分的玉米麵兒進去，白麵放的很少。
不過就算這樣，也是很好的，他們家的玉米磨得比彆人家細多了。
月季過來幫忙，常喜搖頭：“不必了，你到處看看吧。”
月季是第一次來這裡，茂林幾個拉著她，給她看村裡沒有的電燈，等許家兩姐妹從洗手間出來。又領她看水龍頭和馬桶。這些都是村裡沒有的。
月季一驚一乍：“這也太好了吧？”
不用點蠟燭和油燈，一拉繩就亮亮堂堂；不用挑水，隻要一打開水龍頭就有水用；冬天也不用出門上茅房。這是何等的好日子。月季羨慕的說：“怪不得都想進城呢，這城裡的日子，就是格外的好。”
許老三癱在凳子上，很沒有坐像，他說：“那你就得和你男人更努力了，這樣才能進城。”
頓了一下，又把目光落在茂林身上，茂林心裡一慌，果然，就聽他三舅說：“或者你使勁兒督促你兒子更好的學習，將來就指望他了。”
月季想都不用想，她跟她男人都是老實人，也不是什麼有本事的人，那肯定是要指望兒子了啊。
她滿眼星星的看著兒子，說：“兒子啊，你就在這兒你，努力的好好學。你要是學不好，回家我就錘死你。”
溫柔的語氣，凶狠的內容。
茂林被鎮住了，不敢相信還有這樣的事兒，他哭哭咧咧的說：“娘咧，你可是我親媽啊！你咋能這麼對我呢！”
月季：“那咋不能？”
她還真是個單純又天真的人，說：“要不，你像你二舅，找個條件好的媳婦兒也成啊。到時候我們就跟著你進城享福。”
茂林：“……”
他的誌向，真的沒有這麼遠大。
雖然嘴上花花，但是他心裡還是不想這樣的。
茂林哭唧唧：“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