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女兒(1 / 2)

“禧姐兒, 外麵的人來抓我, 我知道。”

那禎禧看了不忍心,“表哥有的是法子。”

寶珠蒼白著臉,什麼也不說了,她心裡麵打定了主意。

“禧姐兒, 你去拿著今日的報紙來給我看。”

那禎禧想著寶珠姐姐是當事人,她是有必要對自己的行為有一個定位的,去取了報紙來。

“寶珠姐姐, 我幫你讀報紙吧。”

寶珠頭暈眼花,看一個字都是乾嘔的,又怎麼能去看報紙, 隻得是聽著那禎禧讀。

那禎禧讀東西, 挑三揀四的,那些難聽的隻略過去不讀,還一點也不讓人發現的,一目十行, 這是她讀書人的功力, 許久不讀書的人,看個書跟生啃一樣的。

寶珠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那禎禧自己就不讀了, 她自己拿著看,看著城外說是有亂黨。

什麼是亂黨,她不知道,隻知道似乎跟政府對著乾的, 都是好人。

“以前鬨拳亂,家裡爸爸說鬨拳亂的都不是好人,可是現在看著,無論是鬨拳亂的,還是城外的亂黨,都是好人了。”

“禧姐兒,你要說什麼?”

那禎禧自己垂手而立,看著自己的方扣皮鞋,很舒服,也很好看,鞋尖方方的不怕水,“表哥,你要送寶珠去哪裡呢?”

她都看見了,看見司機已經安排好車了,隻等著晚上的時候走,她心裡帶著一些怕,這樣的寶珠,曾經這樣鮮活的寶珠,拿著稿子在沙龍裡麵仰著臉讀的寶珠,要去哪裡呢?

“到鄉下去避避風頭,興許沒一段日子,政府就換人了,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到時候再接了她來。”

隻是安慰的話,寶珠是列在報紙上的有案底的人,她的父親是奸商,她成了反動派,白紙黑字,無論是換了什麼政府,寶珠都是見不得光的一樣,因為無論是哪個政府,都得聽著洋人的,那禎禧心裡麵清清楚楚的。

可是這樣的寶珠,去了鄉下怎麼讓人放心嗯,她這麼開放這麼進步,去了鄉下就跟個怪物一樣,穿個高跟鞋,穿露肩膀的裙子,都要被人當做笑料的,國人的愚昧是最尖銳的刀,會給寶珠紮成一個刺蝟。

一想到這個,她的眼裡麵就帶著水汽,表哥的主意不容易更改,而且是萬全之策,可是她想著或許還有彆的主意呢,“表哥,我聽說城外有亂黨,各地流竄,他們都是好人,劫富濟貧、為民除害。寶珠父親上次收斂骸骨,就是那些人幫忙做的。”

“他們是好人,寶珠姐姐可以跟著她們走。”

馮二爺立時眼睛瞪起來,“禧姐兒,你回去。”

“表哥,行不行?”

“禧姐兒,你回去罷。”

那禎禧看著他的臉色,帶著極大的怒氣,便不敢動了,可是這是寶珠想做的事,寶珠說人不能這麼窩囊一輩子,她以後隻當是死了,她要出城跟著亂黨走,能做一丁點的事兒就滿足了。

可是二爺不答應,隻一個勁的要給人送鄉下去,寶珠便請了那禎禧來說。

禧姐兒受人所托,心裡麵等著狂風暴雨,可是依然要說完自己的理由,“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

茶盞摔在腳底邊,她立時就吞下去了下麵的話,眼淚吧嗒吧嗒的低落在地上,嚇得。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馮二爺冷哼一聲,他難道不知道這些,那寶珠跟禧姐兒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一個女孩子,你要去的城外當亂黨,容易的很,悄摸的給人送出去就是了,從此以後,再無姓名,什麼時候勝利了,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名字,名字叫英雄。

隻是其中艱難困險,誰能忍心讓一個女孩子去呢,合該是溫室裡麵的花兒一樣的年紀,讀書是好事,隻是一些事情,太苦,還是男人該做的事情。

所以,他不讓寶珠去。

那禎禧說出口的話,已經就後悔了,表哥不是這樣的人。

“禧姐兒,你說,去城外當亂黨,到處流竄,你能做得到?”

“斷絕親友,隻有一人,你熬得住?”

“衣食住行,全靠自己,你撐的住?”

“一旦被俘,嚴刑拷打,你受得住?”

那禎禧隻一個勁的搖頭,“是我的錯,我不該小人之心揣度表哥,表哥想的周全,這不是小事。”

寶珠在門外聽著,靠著牆,已經是淚流滿麵,禧姐兒跪在當堂裡,看著她進來想說什麼,隻見寶珠擺擺手,站在那禎禧旁邊,腰肢纖細卻堅韌。

寶珠單薄的身子,穿著一身白衣,她卻覺得上麵都是血,“二哥,我都聽到了。”

“禧姐兒還小,我不該攛掇她來幫我說話,二哥見諒,不要怪罪於她,禧姐兒最是懂事知心不過了。”

馮二爺又重新端了茶碗起來,看著地上碎了的茶碗,心想走了小的,又來一個大的,一個比一個難纏,各個都是滿嘴吧的道理。

禧姐兒要砸個茶碗才明白過來,眼前的寶珠,怕是要砸個大花瓶都不能明白過來了。

“我不能閉上眼,閉上眼夢裡麵都是血,血紅血紅的,是我死去同學們在哀嚎,跟老鼠一樣的流竄,子彈下麵一點體麵都沒有了,我們如同雞鴨。”

“我棄筆投戎,要到城外去。”

說到這裡,眼裡麵包含著淚水,一如那倔強的主人一樣,掙紮在眼眶線裡麵,緊緊的扒住眼皮。

寶珠緩緩的跪下來,頭卻是依然不肯滴下來,眼睛依然那麼明亮,“我的一輩子,說起來榮華富貴,其實忐忑多災,或許是不吉利的,年幼失母,後又失父,即無兄弟支撐,又無叔伯幫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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