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三行(1 / 2)

對你見色起意 令棲 15709 字 3個月前

室內明淨而沉寂,午後的光線透過虛白的薄紗穿進來,在地麵上躍動著形狀奇特的斑點。

上萬塊錢就買了一堆繁雜的禮盒和少得可憐的布料,許昭意差點以“平時裝得冷清寡性,但我看你就是衣冠禽獸不懷好意暗藏禍心”的架勢,對梁靖川進行理直氣壯的質問。

但對比完不同款式的另外兩件,許昭意發現不該誤解男朋友,因為她可能誤解了牌子定位:

這小蕾絲,這鏤空設計,和情趣僅一線之隔,過分性感。

破案了。

估計梁靖川不是故意的,但他肯定喜歡性感那一掛的。

許昭意靜止了幾秒,越想越覺得邏輯合理,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忍不住瘋狂地胡思亂想,然後瘋狂地臉紅心跳,捂了捂眼睛。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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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路過一家咖啡廳,ins風的玻璃房屋頂裝修,白牆綠植下是木製的橫桌,光線從閣樓小窗透進來,藝術氣息很濃。新店開業搞活動,外麵的小黑板上畫著主題“時間快遞:致未來的你”,看著似乎挺有趣。

許昭意在原地略停了兩秒。

梁靖川正低頭回消息,覺出她的反應,眼皮都懶得掀一下,直接牽著她往裡走,“進去看看。”

用的是陳述句,他對她向來格外了然。

“這是我們家小店推出的特彆活動,類似於時間囊啊,寄給未來的信什麼的,兩年後不管你在世界哪個地方,我們都會給您寄過去。”店主特有眼力勁兒,耐心地介紹完,就開始攛掇她,“小姐姐,要跟男朋友玩嗎?我們還有情侶快遞,兩年後寄給對方的。”

“行啊。”許昭意趴在櫃台上,瀏覽電腦裡的活動規則,“我小時候看哆啦A夢和大熊埋時間膠囊,就覺得特浪漫,我還幻想過用它的萬能口袋裝零食。”

興致正濃,她倏地聽到身後,他壓低嗓音的一聲輕笑,“好傻。”

許昭意頓住。

“不好意思,稍等會兒。”許昭意慢慢推開了平板,微微一笑,努力保持表麵上的心平氣和,“我先去殺個人。”

店主有點懵,視線茫然地從許昭意挪到梁靖川,逡巡了幾個來回,兩人已經拉扯到店外了。

“有你這麼說自己女朋友的嗎?你沒有童年嗎?竟然說我傻,”許昭意連著重複了三遍,“這是人話嗎?是人話嗎?是人話嗎!”

她氣得上頭,手邊也沒什麼東西能抄起來當武器,乾脆直接上去,對著梁靖川連敲帶踹,氣鼓鼓的模樣像隻小河豚。

冬日的光線淡薄,被玻璃牆麵折射出奇特的光柱,晃得人眼疼。咖啡廳外還算安靜,正好在飯點,所以沒什麼人來。

梁靖川閃身避開,鎖住她的手腕,翻折著向上。他膝蓋一頂,把她釘在了玻璃邊。

“你家暴男朋友?”他挑了下眉,嗓音低沉。

“……你摸著良心說,你控訴我合適嗎?”許昭意低頭沉默著審視了下目前的處境,眉心突突地跳,忍不住掙了掙,“撒手。”

不管怎麼看,都是她更像砧板上待宰的雞鴨魚肉。

梁靖川懶洋洋地應了句“行”,半垂著視線,似笑非笑地睨她,“那你求求我。”

“你想得還挺美。”許昭意麵無表情地抬眸,“要不要我給你點一首《夢醒時分》?”

梁靖川低了低嗓音,刻意唬她玩,“這點小要求都辦不到,那我隻能從你身上討回來了。”

靠得太近了。

他就跟故意似的,微熱的呼吸往她耳垂繞,撩得她臉頰發燙,耳尖發癢。

許昭意側頸避開他,低著聲連說了五個停,“你看看這場合,合適嗎哥?下次,下次行不行?這裡還有人呢。”

“我怎麼聽著沒誠意。”梁靖川輕哂。

“等到13月32日,或者星期八的25點61秒,我會考慮的。”許昭意微仰起臉頰,眨了下眼,“夠有誠意了嗎,哥哥?”

小姑娘麵容素淨,彎翹的睫毛上下扇動了下,看著特純良無害,但微壓的唇角昭示了她的情緒。

挺不耐煩的,可能再聽他講一句,她就直接動手不伺候了。

梁靖川本來就是逗她玩,唇角微妙地一彎,兀自鬆開了手。

在咖啡廳內簽完單,許昭意跟梁靖川領了兩個空的蛋型郵寄盒,準備回去裝東西。她叮囑了十幾遍“精心準備,不準敷衍”才算完,心滿意足地抱著蛋殼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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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臨城過完年後,回到燕京已經正月初六了。

淩晨四點從機場到家,外麵的天色還灰蒙蒙的,寥寥幾顆星星垂在暗沉的天幕上。公路邊的樹木飛快的向後,攏在沉寂的陰影裡。

許崇禮和鐘文秀夫妻倆心血來潮,在樓下的客廳研究包餃子。

許昭意困倦得不行,給梁靖川發了條消息,直接上樓補覺。

本以為醒來後有美食驚喜,結果許昭意剛睡著,就被底下的動靜吵醒了——

“包餃子放硬幣不就是圖個吉利嗎?我覺得有意思不行嗎?你把硬幣還給我。”

“不衛生。”

“許崇禮你講不講道理?你非得對傳統習俗上綱上線嗎?”

“封建陋習,得改。”

許昭意服氣了。

天知道她父母竟然為了“是否該往餃子裡放硬幣”起爭執,還能爭執大半個小時,就差沒開個小型辯論會一較高下了。

許昭意翻來覆去好半晌,壓著火無奈地爬起來,心說這麼多年家庭和睦,真是個奇跡。

她靠在床頭看了會兒書,手機在身側嗡嗡地震動。

【你下來。】

言簡意賅的三個字。

許昭意茫然地盯著屏幕好幾秒,蹭地坐直了身體,鞋都沒穿就跑到了窗邊,拉開了窗簾。

天色將明未明,梁靖川就站在白色圍欄外的鬆樹下。

少年身形修長挺拔,整個人籠罩在昏暗的光線裡,像是老電影裡的鏡頭,隻看得到模糊的輪廓,揉進冷肅的背景裡。

他似有所察,抬頭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另一個安全的方位。

許昭意忍不住“我靠”了下,回了句“等我會兒”,麻利地洗漱換衣下樓。她趁著父母還在爭吵,自個兒毫無存在感,溜了出去。

她出來時,他離先前的位置遠了許多,避開了門廳的視線範圍。

許昭意掩不住眸底的情緒,確定了是安全地點,隔著幾米就開始笑,“你怎麼現在過來了?”

“反正沒什麼事。”梁靖川嗓音微啞,浸著晨醒時才有的氣音。

“不,你應該說你想我了。”許昭意一本正經地糾正他,“熱心市民小許已經免費提供了標準答案,這是送分題,你記一下重點。”

梁靖川垂眸笑了笑。

他看著奔向自己的許昭意,朝她伸開手臂,整個人鬆鬆懶懶的。

許昭意本來是奔他而去,麵頰上忽然一涼,她刹住腳步,抬手試探性地接了下。

是雪花。

冬日風冷,青灰色的天空光線暗淡,黎明割破夜幕後,遲來的新雪紛紛飄落,厚而凜冽的雪花撲簌著往下落,無聲無息地覆蓋萬物。

燕京今冬的第一場雪。

“下雪了?”許昭意眸底微亮,尾調都跟著上揚,“我靠,真的下雪了!我等了一個冬天的驚喜啊,我還以為你們北方的雪絕種了。”

“過分了啊,”梁靖川氣笑了,冰涼的指骨捏著她衣領,將她拎到身前,“你男朋友一大早趕過來,你對著雪花喊驚喜?”

許昭意拍開他的手,“你不懂一個南方小孩兒多麼期待下雪。”

作為一個南方人,天知道她多麼期盼雪天,結果這些日子盼星星盼月亮,也就看到了路邊結的霜,讓她一度懷疑所謂北國風光,隻有千裡霧霾,沒有萬裡雪飄。

素雪迅速覆蓋大地,灰白色的天光偏暗,不遠處的LED屏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放映著前些日子的煙火盛宴,在單調的雪天中,添了一抹新色。

“我覺得我今年能堆雪人了,”許昭意骨碌碌地在原地轉圈兒,嘀嘀叭叭說了好多,“你不知道我們南方冬天多冷,陰冷又潮濕那種,還沒暖氣,全靠空調死撐……”

梁靖川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身側的許昭意,壓低嗓音說了句什麼。

他的聲音湮沒在風聲裡。

許昭意沒聽清,偏過頭來稍稍怔住,“你說什麼?”

梁靖川揚眉,懶懶散散地朝後靠去,埋進陰影裡的五官愈發立體,分辨不出情緒。他不太在意地勾了下唇角,“Colorful.”

許昭意其實不太會分辨唇語,但她記憶力驚人,能看出和之前那句有出入,他上句說的分明不是這個單詞。

但他沒解釋,她也沒細究。

許昭意隻是看著他,遲疑了好幾秒,突然朝他勾了勾手,壓低了聲音,“你湊過來點兒。”

“嗯?”梁靖川抬眸,雖然不解,還是配合地靠近她。

在他的視線裡,許昭意踮起腳尖,勾著他的脖頸,柔軟覆蓋上他冰涼的唇。

難得的主動,儘管一觸即離。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許昭意輕咳了聲,聲音低了又低,“我聽說,初雪時接吻的情侶,會一輩子在一起。”

梁靖川沒聽過這說法,也不在意迷信的玩意兒,但也沒笑她幼稚。

隆冬大雪鵝毛般簌簌地往下落,綿密又厚重,無聲無息地覆蓋在兩人身上。他攏著她的腰身,低頭重新壓上她的唇,冰涼的觸感和交融的微熱氣息形成極大的反差。

許昭意微偏開臉,氣息有些不勻,聲音發軟,“你乾嘛啊?”

“一輩子不夠,”梁靖川眯了下眼,捏著她的耳垂碾了碾,“應該多訂幾輩子。”

許昭意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心虛地轉移了話題,“你的蛋殼呢,我們今天去把它寄了吧?”

梁靖川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咖啡廳從正月初三就開始營業了,樓上有私人區域,拉上隔簾就是密閉的空間。趁著梁靖川出去接電話的功夫,許昭意已經耐心地填完通訊信息,抱著蛋殼貼好。

空閒下來後,她瞄上了梁靖川的那隻。

說不好奇是假的,雖然保持點神秘感很重要,但沒抵過她想看一眼的衝動。

許昭意心虛地往外晃了眼,輕手輕腳地挪到他的位置,扭開蛋殼。

底下有什麼來不及看,但最上麵的兩本書她看清楚了。既不是什麼情詩集,也不是什麼愛情名著,而是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兩本——

《4000種觀賞植物原色圖鑒》和《種莊稼的科學與技術》。

什麼鬼?

許昭意整個人有點懵,聽到外麵漸近的腳步聲,來不及繼續就放了回去,心底直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