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在五月,隻比時遇小四十幾天,卻讓那人承受著不屬於他的壓力和痛苦。
夏熾生日那天,醫生準許她回家住一晚,徐女士想接她去慶祝,夏熾拒絕了。
她跟時遇回到水木清苑,桌上擺著一個透明罩子蓋住的大蛋糕。奶油裝飾很漂亮,夏熾看得仔細,發現一點小小的缺陷。
那人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學了幾天,不過,還是要比蛋糕店裡專業的師傅差些。”
原來,是他親手自製。
在夏熾眼中,這就是最珍貴的東西。
“阿遇,我給你跳一支舞吧。”
那天,夏熾的心情很好,化了精致的妝容,換上漂亮的長裙,為自己心愛的人獻上一支完美的舞蹈。
牽著裙擺行禮時,抬起雙眸,對上那道盛放著溫柔星光的雙眸,眼底飽含情意。僅那一人的掌聲,便勝過座無虛席的觀眾台。
女孩蹁躚起舞的身影像一隻蝴蝶,義無反顧飛奔到喜歡的人身邊,獻上自己唯一炙熱的吻。身體裡流淌的血液開始沸騰,她衝動又熱情,甚至不計後果的想要將自己交付於他。
縱然意亂情迷,那人也堅守著最後守護她的底線,“知知,我得對你負責。”
貼在後背的那雙手替她拉起拉鏈,在她耳邊輕聲道歉,覺得冒犯了她。
被推開,夏熾有片刻的茫然,睜著那雙漆黑的眼眸盯著他看了半響,注意力再難集中。
上一秒情緒高昂,下一秒又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
明明,一切因她而起。
他從來都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若非要說錯,大概是,錯在遇見她這樣糟糕的人。
沒有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飽受煎熬還能無動於衷,夏熾亦然。
她了解時遇的性格,更知道他心中強烈的責任感,若是她一直這樣下去,時遇也不會像那些自私的人將她拋棄。
隻要她示弱,他便會不斷為她付出。
這樣,不好。
從前很極端的想過,隻要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到死也要抓緊抓牢,可如今,她反悔了。
舍不得。
她怎麼能讓自己所能見到的,唯一且最耀眼的星星墜落深穀,蒙上塵埃。
*
“砰——嘩——”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夏熾已經記不太清,隻聽到,打碎東西的聲音特彆刺耳。
躁鬱症,極樂極悲,在兩種極端反差的情緒中飽受煎熬,任何人都不能保證理智。
她好像,跟時遇吵了一架,單方麵的吵架。
然後發生了什麼?
一條鮮紅的血線從時遇臉側緩緩流下,刺痛了夏熾的眼。
她被嚇得驚聲尖叫,那人不顧自己的傷口,不斷安撫她的情緒,“沒事,沒事的,知知,彆害怕。”
“醫院,去,醫院……”她慌亂無措,徹底變得不安。
醫生檢查後,傷口不深,但差一點就要傷到眼睛。
夏熾低頭看著空空的雙手,腦海中閃過拋出堅硬物品的畫麵,便被嚇得大哭,“我做了什麼……”
“我錯了。”她痛苦的抓著自己頭發,開始懺悔,“我錯了,我錯了。”
她甚至痛恨自己這雙手,一直往牆上砸,好像沒有知覺般,砸到紅腫都不知停下。她錯了,所以要認錯。
“我怎麼能,怎麼傷害他……”夏熾嘴裡一遍一遍的念著那句話:“知知不可以傷害阿遇。”
恰逢徐女士問候她的生日,時隔多年,夏熾第一次在母親麵前示弱,說出與當年相同的話,“媽媽,你幫幫我。”
她哭得嗓音沙啞,“媽媽,你幫幫我,求求你了。”
-
她把自己弄傷,終於惹惱了時遇。
“知知,你……”到底還是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他沒有怨恨她失手傷人,隻是氣惱她故意傷害自己的身體。
“以後不許再傷害自己!”他僅僅舍得對她發泄的脾氣,也僅此而已。
夏熾忽然笑了,滿臉的無奈,“我們分手吧。”
終於,她還是完整的,跟時遇說出了那句話。語氣輕飄飄的,好像在跟人談論今天吃什麼一樣簡單。
“知知!”時遇以為,她又缺乏安全感了。
夏熾強行扳開扣在腕間那隻手,“這不是鬨脾氣,我認真的。”
“我不答應。”時遇的臉上,難得露出那麼複雜的神情,卻很堅定,“我不會跟你分手。”
“時遇,我要走了。”夏熾閉上眼睛,不再看他,“無論是雲陽市還是c市,都是我的噩夢之源,我已經答應跟媽媽離開,換個環境開始新的生活。”
時遇仍然順著她,“你想去彆的地方,我可以陪你,不需要分手。”
夏熾猛然睜開眼,再次揮開他伸出的手,“你怎麼還是聽不明白?我不要跟你在一起,我要離你遠遠地!”
“就是因為想要靠近你,才把自己逼成這樣,你不要再影響我了!”
那天,她對時遇說了許多過分的話。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你越是對我好,我就越痛苦!”
“是我不知好歹,浪費你的心意和付出,是我沒良心。”
“你的愛我承受不起,算我求你,放過我吧……”
大約是被她這些話傷透了心,時遇第一次那麼強硬的拒絕她的要求,“我不答應。”
夏熾的情況變得更差,她找到了對付時遇的辦法,不需要故意對彆人撒氣,隻要用自己作為籌碼,就能逼得他一次次妥協。
徐女士說,隻要她悄無聲息的離開,時間一長,那人自然會放棄。
夏熾搖了搖頭。
她知道,時遇不會。
反而會因為她,連自己的事情都棄之不顧。
那次夏熾對自己狠了心,在病床上躺了三天才蘇醒,平日風輕雲淡的男人終於急紅了眼,“你成功了,知知。”
她成功了。
把自己的身體刨開,將那顆鮮血淋漓的心臟挖出來。
*
夏熾如願以償跟時遇分手。
他們都知道對方為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可臨走的時候,她連一個念想都不敢給時遇留下。
雙向情感障礙難以治愈,她無法預測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更不敢任性賭上時遇的未來。
時遇親自送到她到機場,中途,她都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在檢票前,時遇伸手遮住她的眼睛,隔著手背在她眼前落下一吻,“知知,不要後悔。”
她說:“好。”
他們不再是男女朋友關係,所以連離彆的吻,都那麼克製。
這就是夏熾想要的結果。
沒有她,時遇就會慢慢變回曾經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他那樣的好,總該往前走,不要被她絆住腳。
如果病好了,她會回來。
希望那時候,他還在。
這些話,夏熾到最後都沒說出口。
19歲那年,她經曆過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體會的悲歡離合。
如同她悄悄發出的最後一條動態。
僅自己可見。
我這樣黯淡無光的生活就像是一碗中藥,每一口都很苦,但隻能咽下去。而他是藏在碗底,僅有的一顆奶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