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跟楊送川相比, 餘斂的陣營屬性更純粹,他隱約知曉,楊送川似乎是因為其父母死在武林盟的手中, 才潛伏到於家莊內,找機會報仇雪恨。
李清賞:“在座的各位英雄好漢們耐著性子等了各位許久,便是為了將當日之事, 辯個明白。”又道, “趙姑娘現在還沒開口, 就等著楊少俠過來,正好今天淨華寺的宗了大師也在,李某多一句嘴,你們先各自說了, 然後讓宗了大師做評判如何?”
淨華寺跟宗了大師本人的名聲都十分不錯,江湖同道們也都信得過,其他人倒是沒意見,但宗了本人卻搖了搖頭,表示他一人所見, 難免有疏漏之處,還是請各位英雄好漢群策群力才是。
李清賞笑嘻嘻:“還是大師所言有理,不過咱們遠來掖州做客,若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各說各話,便是說到天黑也說不出個章程……”
眼見他就要毛遂自薦, 擔任主持之位時,不少江湖同道才投去了後知後覺的一瞥——他們琢磨著,李清賞此人多半是自己想借機揚名, 但又不敢在掖州王麵前跳得太高, 就先拉宗了大師出麵, 這位大師乃佛門高僧,未必願意大出風頭,便給了他四處周旋的機會。
陳深忽然道:“既然李先生擔憂今日之事因雜亂生變,那就讓高掌院出麵主持如何?”
李清賞久混江湖,顏麵頗厚,雖然聽懂了陳深的意思,依舊笑嘻嘻地與他胡纏:“隻怕高姑娘年紀輕輕,未必抹得開臉……”
孟瑾棠聞言,唇邊似乎帶起一絲笑意。
高冰弦心知,若是讓陳深繼續說下去,便是最終把主動權拉了回來,也不算她自己的本事,如此一來,旁人小覷她也罷了,若是因為她的緣故,小覷寒山派,豈不讓外人覺得掌門識人不明?
思考清楚後,高冰弦便笑道:“在下忝為此地掌院,豈能讓外人代勞?何況江湖兒女,又有什麼抹得開臉,抹不開臉的說法?”
她一麵說,一麵輕輕拂袖——這一招帶有三分《拂露手》中“風拂蒹葭”的意味,柔韌綿長,乃是將掌法化入袖功之中,勁力到處,李清賞登時立足不穩,不得不向後跌回座位當中。
高冰弦笑:“李先生一路辛苦,坐下歇歇也好。”
本來以李清賞的功夫,屁股一沾座位,便能翻身跳起,但此刻不知怎的,一口真氣憋在胸腔之中,上不去又下不來,便似有人強行將他腦袋壓在水麵之下。
那股壓抑的感覺越來越重,李清賞兩肩下沉,胸腔內凹,仿佛天上正在不斷掉石頭下來,每一塊都恰好砸在他的身上。
他額頭上冷汗滲出,心中也終於升起一絲驚慌之意——久聞掖州王性格酷厲,平日最恨人舉止無禮,今天自己當麵出言無狀,對方一定是心中不快,才暗示下屬動手,要將自己擊殺當場。
李清賞張嘴,想出聲向宗了大師求救,卻發不出聲音,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會,又可能是很久,忽然感到身上一鬆,一口氣終於接續了上來。
他大口喘著氣,驚慌不定地看了笑吟吟的高冰弦一眼,低聲:“既……既然高掌院如此說,那咱們就聽高掌院吩咐就是。”
旁人有些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麼,看李清賞變臉如此之快,隻覺他是畏懼孟瑾棠在座,宗了大師倒是察覺到了些端倪,但想到寒山派乃是本地主人,出麵維持秩序,也算理所應當,便不曾開口說話。
楊送川一直等著,直到李清賞退回座位上,又跟高冰弦達成了一致,才道:“多謝各位江湖上的好朋友,家師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深為感佩。”
他提到“家師”二字時,趙衡湘那邊的人一個個麵色憤然,若非被自追殺以來,已經因著各種磨難曆練沉穩了許多,幾乎忍不住當場出手。
楊送川又道:“其實清者自清,就算趙衡湘提前說了,那也無妨。”
他雖然言語十分和氣,但沒喊“趙師姐”,而是直呼其名,便已經算是透露了自己的意思。
“……”
廳內寂寂無聲,不是沒人想說話,而是那位坐在主座之上的青衣少女,忽然抬起眼,饒有興趣地看了楊送川一眼。
——對方一直沉默著,但存在感卻比鬨騰了半天的李清賞更加鮮明,讓人感到一種芒刺在背的不安。
此時此刻,許多人的念頭達成了一致——那位掖州王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是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
孟瑾棠的思路其實挺簡單。
作為一個生活在信息時代的妹子,比起“清者自清”,她見識過了太多的春秋筆法,概念偷換,滑坡謬誤等等能影響信息結論準確度的描述手法,孟瑾棠想,楊送川能這麼說,要麼就是單純地擱一下場麵話,要麼就是他確實有信心。
第一個可能倒還罷了,若是第二種可能,那麼楊送川是對自己有信心,能辨得過對方,還是對趙衡湘有信心,已經知道了對方到底會說些什麼?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