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熙是被他媽叫醒的, 他迷迷瞪瞪從床上爬起來走出門, 發現家裡麵這會兒坐著好幾個陌生人。
見他還沒反應過來，他爸青著臉提醒他：“這是陽明總局的人。”
譚熙的眼睛漸漸聚焦, 終於看到這裡頭有個他認識的, 黎青。
他一個激靈精神了起來, 輕聲問：“你們，有事兒？”
為首的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他含笑跟譚熙握手：“我叫項天。”
譚熙沒握, 哦了一聲：“什麼事兒啊？”
項天倒也不覺得尷尬，從容將手收回去, 道：“我們是來找江煊的。”
譚熙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他媽, 劉英正皺著眉，臉上一片擔憂之色。譚熙心裡頭有了底, 轉過去，磨磨唧唧地拉著江煊的手走了出來, 她媽瞧不見江煊，隻覺得他手上牽了個什麼東西，不知怎麼的，突然眼圈一紅, 給譚熙看的又心虛又難受。
項天提前就跟黎青了解了情況, 見狀立刻親切地對譚家父母道：“你們不用擔心，陽明總局可以擔保, 江煊雖然已經身死, 但卻無害, 我們這次來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希望江煊成為陽明總局的一份子，蘇市目前的情況剛才也已經跟二老解釋過，我們的國家目前很需要江煊的幫助。”
他把江煊抬得很高，譚熙一聽就明白了。
這是交易。
他知道譚熙跟江煊人鬼殊途，家裡人肯定是強大的阻力，有了陽明總局這個金字招牌做擔保，江煊就成了正義一方的代表，也可消除父母的戒心，而作為交換，江煊將要為陽明總局效力。
項天甚至帶了一份文件過來，同樣是白紙黑字，但這份文件卻給了譚熙不一樣的感覺。
“而且我們也已經考核過江煊，他昨天才幫著黎青解決了一個厲鬼。”項天邊繼續安撫譚家的爸媽，邊對譚熙溫和道：“黎青應該跟你透露過，我們陽明總局不隻是道士在工作，這邊也有鬼魂的工作人員，隻要簽下了這份契約，江煊就是陽明總局的人，為陽明局辦事，少不了好處的。”
江煊道：“讓他滾。”
項天開了陰陽眼，自然也聽到了，但譚熙爸媽和跟過來的其他人不知道，於是項天裝作沒聽到，繼續凝望著譚熙，他覺得譚熙看著就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肯定很好說話……
但譚熙卻讓他失望了：“你們走吧，江煊不乾。”
陽明總局來的幾個人臉上的誌在必得消失了，臉色各異。陽明總局是什麼地方，人間唯一合法的捉鬼部門，在這裡工作，不管是對人對鬼都是值得炫耀的事兒。
項天麵不改色，道：“譚熙，這是好事，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江煊寸步不離的跟著你吧？”
劉英立刻緊張地看向譚熙，她現在也覺得項天說的話有道理：“譚熙……”
譚熙總不能說這是江煊的事應該由江煊來做主，要是他媽知道江煊主動賴著他不走，肯定又要操心的睡不著。
所以譚熙說：“我不能離開江煊，我身邊有好多鬼，他們都想害死我，江煊是我的，他首先要保護好我，才能去為蘇市做好事，為國家做好事。”
他媽是以譚熙為中心的，聽罷立刻道：“你身邊有鬼害你？”
譚熙鄭重地點頭，他媽便有了決定：“項先生，你確定江煊無害？以陽明總局的名義擔保？”
項天的臉皮一抽，明知道不能，但還是繼續溫和道：“是的，我以陽明總局的名義保證，他無害。”
劉英道：“那我也老實跟你說了，既然江煊不走就是為了保護我們譚熙，那我不能讓你把江煊簽走。”
項天轉向麵色凝重的譚健，譚健跟他對視，頓了頓，道：“蘇市誠可貴，國家價更高，若為譚熙故，兩者皆可拋。”
項天：“……”你們這態度反轉的也太出乎意料？！
他感覺自己一開始就不該為了防止激怒江煊而擔保他無害，這本來就是給江煊的一點兒甜頭，好讓交易順利進行，哪兒能想譚家父母把譚熙看的那麼重，竟然事事支持譚熙。而譚熙，明明看著一副任人宰割優柔寡斷的模樣，卻做決定做的那麼乾脆。
身邊一聲撲哧響，項天冷著臉回頭，黎青正因為譚健的那幾句話而笑的沒心沒肺，被他看了一眼趕緊低下頭，娃娃臉憋得通紅，不敢再笑。
要想讓譚家父母改變主意顯然要開始抹黑江煊，但就像是他剛才不能打自己的臉一樣，現在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他起身準備離開，譚熙提醒他：“你的文件。”
譚熙把文件拿起來遞給他，這個合同彆說看著不一般，摸著也感覺不一般，上麵的文字軟乎乎的，跟會動似的，譚熙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陽明總局說不準給江煊下了什麼套兒呢，江煊保護他，他也得保護江煊才行。
項天看了一眼：“你可以留下來，再考慮一下。”
“不用了。”簽肯定是不會簽的，這輩子都不會簽的，這軟了吧唧的文件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文件，上麵的字保不準就是障眼法。
項天又一次被果斷拒絕，無語了一下，伸手接過來重新裝回文件袋，譚健提醒譚熙：“去送送人家。”
譚熙倒是乖，跟著他們一塊兒走出門之後，身邊突然爆發出一陣咯咯咯的怪笑，笑的讓人毛骨悚然，還挺滲人。
譚熙扭過臉去看，發現是站在厘清身邊的一個男人，戴著個黑帽子，長得還挺妖孽……艸！
譚熙一個激靈朝江煊懷裡蹭，瞪圓了眼睛看著他低著頭看向地上的臉皮，沒有五官的臉上，譚熙竟然看出一絲苦惱：“哎呀，不小心把臉笑掉了……好多泥，不能用啦。”
黎青默默朝一側挪了挪，小聲道：“譚熙的畫畫的不錯，你可以求求他讓他給你畫一張。”
譚熙瞪圓了眼睛，項天瞥了一眼，道：“可以先湊活。”
“不行不行。”這家夥居然還是個潔癖，他道：“不能戴了，要換。”
他沒有五官的臉轉向了譚熙，譚熙呆呆看著他，恍惚覺得他好像在笑：“你能幫我畫張臉嗎？要好看點兒的，我以前可好看了。”
江煊握住譚熙的手，譚熙猶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要什麼樣的……”
“我晚點聯係你微信。”他說：“我們的公眾號你關注一下，我是裡頭的X45客服，服務可好了，你記得常來找我。”
譚熙：“……”怎麼覺得這個代號有點兒熟悉。
X45又道：“說起來啊，我們陽明總局的待遇也特彆好的，包吃包住包旅遊，私人飛機全程接送，夥食一等一，而且我們陽明總局的寶庫也十分壯觀，補血的，補心的，美白的，壯陽的，接關節的，起死回生的，延年益壽的，返老還童的……”
“你說起死回生延年益壽？”
譚熙盯住他，X45點頭道：“是呀，我又不會騙你。”
他說完輕輕笑了兩聲，一旁的項天看過來，微微皺了皺眉，道：“陽明總局的待遇的確是不錯的，如果江煊願意……”
“江煊不願意。”譚熙說：“我能乾嗎？”
譚熙是人，陽明總局或許對非人類有些苛刻，但是對人卻是友好為先的，譚熙並不擔心會被坑。
項天瞧出來了他的心思，笑道：“你這體質，出去估計會被鬼啃了，你確定？”
黎青點頭，勸道：“你不適合捉鬼，你就乖乖過好自己的日子彆被鬼害了就好了。”
“你們可彆忘了，江煊是什麼體質，鬼看到他肯定先跑為敬，有我為餌，他捉起鬼來才方便。”
譚熙瞅著挺任人宰割，說起話來倒是不像，項天點了點頭，道：“人類的話是不需要簽任何協議的，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在微信注冊，黎青和紹重目前負責蘇市這邊，如果能將這邊的鬼魂肅清，可以說我國的鬼能少十分之一。”敢情他還嫌棄譚熙，不準備讓他正式入職。
譚熙不在意：“蘇市這麼多？”
項天皺著眉，搖頭道：“也不知道蘇市這些年是什麼緣故陰氣加重，死去的人很容易成怨鬼，而附近幾個市的鬼又像是奔著什麼來似的，源源不絕，根本捉不完。”
譚熙道：“這邊是不是有什麼地方風水不好？”
“蘇市的規劃都改了好幾次了，一點用都沒有。”他不是很想跟譚熙談這些，道：“江煊如果願意來我們這兒，是可以受專業培訓的，你們兩個就這樣空手捉鬼……”他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想要我們寶庫的東西，還是考慮一下接受我們的條件吧。”
譚熙因為被瞧不起而板起了臉，他道：“江煊不會賣身給你們的。”
“譚熙。”項天的臉色冷了下來：“陽明總局從來不會傷害善良的人，鬼也一樣，我們收留江煊，是為了你，為了他，也為了造福大眾，如果江煊成為我們體係中的一員，就會方便管理。江煊現在就在你身邊，你問問他，他是怎麼變成這樣的？鬼死通常魂飛魄散，他卻由鬼至聻，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僅僅是因為你？如果有一天，他管不住自己了……你會成為他的第一餐。”
譚熙被他唬的一愣一愣，下意識看向江煊，江煊臉色陰沉，沒見他怎麼動，項天突然被踢飛出去，他被身旁的X45眼疾手快地抓住，忙站穩了身子，卻突然咳出一口血，他擦了擦嘴角，無奈道：“這番話，我不隻是說給譚熙，也希望你好好考慮。”
項天被X45扶上了車，立刻收到了抱怨：“你做什麼說那種話。”
“我在想，他究竟是怎麼變成這種東西的……”項天揉了揉胸口，靠在車上，皺眉道：“我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江煊那模樣，好像比照片要年輕的多。”
X45歎了口氣：“是有些古怪，他守在譚熙身邊，好像守著什麼寶貝似的，真是讓人羨慕。”
“寶貝……”項天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卻怎麼都想不透。
黎青沒跟著項天上車，一臉心虛地站在一旁，正準備跟譚熙賣個好，就見譚熙突然抱著江煊親了一口。
無故又被喂狗糧，黎青一臉憋屈道：“你們就不能回去再親？”
“你不是沒開陰陽眼嗎？”
“你親空氣更辣眼睛啊。”
譚熙隻好停下來，瞪著他道：“你出賣我們。”
“我跟師父都是接到了總局的命令……試探江煊能不能用。”
“他又不是工具！什麼能用不能用？！”譚熙氣道：“你們一方麵想除掉他，一方麵又想用他，還要各種嫌棄他，真是……王八蛋！”
“好了好了你彆生氣，畢竟我們現在都是同事了……”
“誰跟你是同事，我們是單獨乾的，我隻對你們起死回生和延年益壽的寶貝感興趣！”
雖然譚熙看著好欺負，但是黎青這張娃娃臉更好欺負，譚熙覺得自己很有做惡人的天賦，板著臉把黎青數落了一頓，揮揮手表示一切等自己氣消了再說，直接攆他滾蛋了。
黎青本來就不占理，被他數落了一通之後灰溜溜的離開了，滿臉愧疚的模樣看的譚熙心情爽了很多。
那邊黎青一走，譚熙就立刻扯著江煊跑到一邊兒的花壇後麵抱住了他的腰，仰著頭又親了他一口。
江煊十分享受他膩歪的模樣，忍俊不禁道：“聽了他那番話，你沒什麼要問我的？”
譚熙搖了搖頭，想了想，道：“他挑撥離間，我們都不能上當。”
“或許他說的是真唔……”譚熙又堵住他的嘴親了一下，道：“他果然把我們距離拉遠了，我親你這兩口能縮短嗎？”
江煊舔了舔嘴唇，感覺唇上好像還殘留著他的味道，他彎起唇角，道：“不能。”
譚熙立刻還要親他，被他抱起來放在腳麵上，反客為主的吻了一通氣喘籲籲的，譚熙被他放開的時候臉都紅了，還不忘問：“現在呢？”
“還是沒有。”
譚熙又親了他好幾回，每次都被他按著吻，嘴都親腫了，還是沒縮短距離，他害羞都忘了，一把將江煊推開，生氣道：“我要去打他！”
江煊趕緊把他拉回來：“你打他還沒親我有用。”
譚熙看了他一會兒，意識到江煊在套路自己，頓時燒了起來，小聲說：“那我們這距離……”
“短的沒法再短了。”江煊抱著他，鼻尖蹭著他的，柔聲道：“你還想短哪兒去？負距離……嗯？”
“嗯……短到負距離。”
譚熙睫毛抬起來，看了他一眼，突然抿唇一笑，轉身飛快的走開了。
江煊被那一眼一笑給閃到眩暈，半晌沒追上去。
譚熙一路回了家，他媽正坐在輪椅上在門口等他，譚熙一進門兒就低下頭，一副您說什麼我都乖乖聽話的模樣，他媽看的眼圈又是一紅：“江煊呢？”
“他在……”
劉英沒忍住眼淚亂閃：“我前段時間還跟你爸說，你這麼厲害，能管得住江煊那個公司，譚熙……你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兒呢？”
譚熙怯怯看她一眼，道：“媽，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的。”
“他不走，是不是因為你沒給他準備葬禮？”
“他屍體沒找到……”譚熙猶豫道：“我怕舉行了葬禮，對他有影響，所以就沒弄。”
“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江煊死了，你這個葬禮一直都不弄，說不過去啊？”
“我還想著他能活呢。”
劉英一愣，一時哽咽了起來，譚熙忙蹲過去哄她：“媽，江煊沒害我，我也沒鬼迷心竅，他現在跟以前一樣對我好，媽……您能理解我嗎？我不在乎彆人怎麼看我的，我隻在乎您跟爸。”
“我們要是不理解你，剛才就讓陽明總局趁機把他帶走了！”他爸在後麵開口，語氣帶著點兒惱怒和鬱悶，顯然被他氣得不輕。
他們都看的出來，陽明總局的示好就是為了帶走江煊，譚家父母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譚熙不同意，他們也隻好隨著他。
譚熙忙道：“我剛才說的都是真話，江煊真的為我趕走了好多鬼！”
劉英趕緊把他拉了起來，讓他推著自己來到沙發邊兒坐下，道：“我們能看到江煊嗎？”
譚熙征求了一下江煊的意見，見他點頭，道：“能是能的，我怕他嚇著你們。”
他媽猶豫了一下：“很可怕嗎？”
“其實跟以前一樣，可他不是死了麼……”
譚健道：“我都見過了，不可怕的，跟普通人一樣，讓你媽見吧。”
江煊的身影漸漸露出形狀，果真與普通人沒什麼區彆，他媽看了一眼，衝他招了招手，江煊猶豫著走過來，劉英握著他的手道：“謝謝你啊。”
江煊眸光閃動，沉聲道：“他是我愛人，這是應該的。”
劉英又看向譚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淚撲簌簌朝下掉，譚熙嚇得給她拿紙巾擦：“媽，你這是乾嘛啊？”
他語氣埋怨帶著哽咽，他爸看著也不好受，起身直接去廚房捯飭早飯了。
等到家裡麵的氣氛恢複正常，譚熙特彆提醒譚健：“我上回給你們拿來的那個人參，補身子的，你們見了江煊還是會對身體有影響的，用那個補著就沒問題了。”
她媽點著頭：“我上回就想問你，那麼大的人參，哪來的？”
“江煊他爸送來的。”譚熙老老實實招了：“他爸看著很有仙氣，挺厲害的，我就在想著，哪天再見到他，問問他能不能讓江煊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