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低著頭,一動不動,齊王皺著眉,似乎在出神,隻有晉王時不時地看看兩人,但看的最多的,是桌子後那正看折奏的皇帝陛下。
直到太監說魏王殿下到了,晉王的眼中才透出幾分喜悅,像是發現新的目標似的扭過頭去看向殿門口。
皇帝的目光從折奏上移開,掃了眼小魏王,見他從容不迫的行禮請安,皇帝把折子慢慢合了起來,道:“這幾日,在宮內住的可習慣?”
趙襄敏道:“皇上破例叫臣住在宮中,已是皇恩浩蕩,不敢挑剔。”
皇帝笑了笑:“那就是尚有不慣?是人伺候的不好,還是彆的?”
“皇後娘娘屢屢關切,宮中內侍也甚是儘心,並無不妥,”趙襄敏道:“隻是臣久居西北僻寒之地,習慣了風沙霜雪,鐵馬寒衣,用一句俗話來說,便是山豬吃不了細糠,還請皇上恕罪。”
陳王雖還垂著頭,眉毛卻揚了起來,齊王也吃驚地看著趙襄敏。
隻有晉王在最初的驚愕外,嗤地笑了出聲,卻又給皇帝淩厲的眼神製止了。
皇帝籲了口氣,頗有點無奈:“朕記得,你雖然從小在軍中,見慣了那些軍漢的舉止,也極少說這些粗話的……莫不是,也跟那言雙鳳耳聞目染學來的?”
趙襄敏並沒有否認:“臣隻是覺著,這些話雖聽著粗俗,但說起來清楚明白。”
皇帝道:“果然明白的很,可是你堂堂的王爺,自比什麼山豬,你也……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晉王差點又失笑,在旁邊忍得臉都變了形。
齊王想開口勸趙襄敏一句,又不敢隨意插嘴。陳王似笑非笑地,並沒什麼大反應。
趙襄敏看似沉默,心裡卻想起他跟言雙鳳曾說過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皇帝這句,也算異曲同工了。
皇帝話鋒一轉,“說起這女子……朕問你,你在宮內靜養了這些日子,可想明白了?有沒有回心轉意?”
趙襄敏抬眸直視皇帝的眼神:“皇上從來寵信重用臣,也知道臣的性子,何必又多問?”
皇帝並沒有很意外,沉聲道:“好啊,朕一心為了你著想,為了魏王府的體麵著想,才叫你在宮內閉門思過,你不領情不說,連西北的府軍都誤會了朕的好意,你可知道……這段日子裡西北出了多大的漏子?”
趙襄敏微微蹙眉:“臣不懂。臣在宮內兩耳不聞外事,不知西北出了何事?”
皇帝打量著他驚愕的神情,慢慢地把麵前的那本奏折拿了起來:“給他看看。”
齊王趙嘉軒趕忙上前雙手接過,轉身遞給了趙襄敏。
小魏王翻開,從頭到尾飛快地看了一遍,愕然道:“這……戴監軍竟有反叛之意,這如何可能!戴涉乃是宮內所派,他又為何反叛?!此中可有什麼誤會?”
皇帝眼神沉沉道:“你以為龍城知府的奏折,會是調查不清的誣告胡言?”
此時齊王趙嘉軒肅然道:“此事幸虧是魏王府的部曲都忠心於朝廷,沒有被戴涉說動,倘若西北大亂的話,必然國無寧日,這戴涉著實可惡,隻不知他到底為何這樣做。”
趙興良忙道:“問什麼?做出這種事,可見是居心叵測,想禍亂我啟朝安穩,這廝簡直該千刀萬剮。他可務必千萬好好地,等他被押解回京,我……”
他自顧自說著,突然發現殿內靜的很,這才留意到皇帝正默默地望著他。
晉王趕緊捂住嘴,退到了齊王身後:“兒臣不說了。”
皇帝又掃了眼趙襄敏:“不過你也說的對,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改日等戴涉進京,一切自然會清楚明了。”
說到這裡,皇帝先是停了一停,又繼續說道:“說了公事,再說私事。關於你跟……那個、唉!”
他把言雙鳳三個字變成了一聲意味複雜的“唉”,才道:“朕本來是絕不能答應的,可是皇後勸了朕數日,說什麼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朕實在也給鬨得頭疼,既然你自己又死心不改認定了是她,朕索性不管你這閒事!”
從進殿到方才,小魏王一直都沉靜如水,波瀾不起,直到聽皇帝說到這裡,眼中才流露出一抹華彩。
皇帝看著他眼底異樣的光,不知何故,竟是真切地歎了口氣:“可朕是絕不能給你賜婚的,免得叫天下人覺著,朕的眼光奇差,給你找了一個那樣的……不過,朕也警告你,你自己看中的人,以後若是後悔……可彆怪朕沒狠攔著你。”
趙襄敏一笑,躬身行禮:“不管天下人怎麼想,臣知道皇上的美意,臣也隻會謝主隆恩,絕無二話。”
皇帝連連搖頭道:“真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罷了,關了你這些日子,也該叫你出去透透風了,風沙霜雪裡的金鷹,縮了鐵翼窩在這紅牆碧瓦之內,確實委屈了,去吧。”
口諭一出,在場之中,齊王也不由麵露喜色,晉王更是笑道:“這可太好了,兒臣也忍不住要替敏哥謝主隆恩了。”
皇帝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們也不必站在這兒了,都去吧。”
三位王爺行了禮,正要退出,皇帝忽然道:“齊王留下。”
趙襄敏,趙興良跟陳王趙唯崑出了養心殿,晉王先忍不住道:“敏哥,我可要大大地恭喜你了!”
小魏王抬眸看向天際的錦緞似的晚霞,眼中光彩閃爍:“不忙。對了……她可好?”這三個字,說的格外溫柔。
晉王嘖了聲:“好?我是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咳,我是說鳳姐姐……她當然好的很,就是我伺候不起了。”
“嗯?”趙襄敏轉頭。
“敏哥你知不知道,”怕自己失言冒犯讓趙襄敏不高興,趙興良忙又訴苦:“她借口要那日集市上買的馬,我給了她還不夠,又硬是把我府內的好馬搜羅去了大半,那簡直就是、就是蹬鼻子上臉,明搶呢!”
小魏王橫了他一眼:“你不願意?”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趙興良變臉變得極其嫻熟,陪笑道:“就算她要我整個晉王府,我也雙手奉上,行不行?”
此時那邊陳王回頭道:“再不走,宮門便關了。”
三人下了台階,快到午門的時候,卻見那些宮中內侍,禁衛等有的換班,有的預備關宮門,人影憧憧,卻沒有任何人高聲喧嘩。
晉王本陪著趙襄敏不離左右,不料就在這時候,趙襄敏道:“你先回去……我有幾句話要跟陳王殿下說。”
趙興良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眼陳王,卻見他仍是半低著頭,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此刻夜幕降臨,他的臉便仿佛浸在淡淡地夜色之中,有些看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