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那時候局勢仍不明朗,都以為皇上真的遷怒了魏王,所以曹家這裡,老太太跟曹夫人在坐井觀天之餘,兩個私底下禁不住又頗嘀咕了言雙鳳幾句,畢竟她們早就把言雙鳳當作眼中釘似的,一時恨不得言雙鳳也因而出事,但更加害怕的,是擔心會牽連到自家。
倒是曹宜還算是個明白人,知道了為何蓉兒的見麵禮會是宮內禦用之物,也知道了自己為何會兩進兩出監牢。
他雖是個最不成器的紈絝子弟,但畢竟血還是熱的,就如同天底下的所有青年子弟一般,對於小魏王有一種天生的傾慕之感。
所以曹宜絕不相信朝廷會辜負魏王。甚至,倘若皇帝真的對趙襄敏不利,此舉必定會招致天下士人的不滿,畢竟連牙牙學語的小兒都知道,魏王乃是西北長城,若皇帝真的敢冒天下大不韙毀之,那昏君兩字隻怕也從此揮之不去了。
曹宜先是回房當麵詢問言如錦,他知道言如錦心細如發,姐妹兩感情又好,恐怕會看出些什麼來,言如錦也沒瞞著,把自己所知的告訴了他。
曹宜得知後,竟是欣喜若狂,完全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傳言放在心上,他隻覺著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有那麼一點兒機緣能跟小魏王做連襟,這簡直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本不是個虔心的,但從那日起,每天三炷香,祈禱上天能夠庇佑趙襄敏無礙,言雙鳳也自順順利利。
甚至對於府內老太太跟曹夫人那些嫌厭之語,曹宜一改素日的漠不關心,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竟將兩個婦人製的服服帖帖,尤其是當著言如錦的麵兒,半句不中聽的也不敢再說。
得虧現在言雙鳳還沒有封誥,就算這樣,曹夫人戰戰兢兢幾乎都要跪了下去。
言雙鳳原先就不大願意搭理她們,畢竟該撕的臉都撕破了,不過這次重新前來,卻難得地透出了幾分和顏悅色。
她本就是個長袖善舞的人,隻要稍微放出兩三分手段,就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好像先前的不快都不曾發生過。
曹家老太太跟曹夫人本來還滿心忐忑,覺著她之前就是那樣得理不饒人的厲害角色,如今眼見將進魏王府了……這次回來還不變本加厲?直到這時才雙雙鬆了口氣。
不過他們倒也很有眼色,知道言雙鳳是衝言如錦來的,隻小心陪著進了門,便都退了。
隻有曹宜卻還眼巴巴地賴在跟前,厚顏笑道:“鳳妹妹,這幾天你怎麼也不過來?就算你沒空,讓人說一聲,叫你姐姐跟我去見你也是好的。”
蓉兒靠著言雙鳳:“姨娘,我昨晚上還跟娘說想你了呢。”
言雙鳳摸著她的頭,笑對曹宜道:“那怎麼敢,我生怕姐夫還忙的不得空呢。”
“哪裡哪裡,我又有什麼可忙的?”
言雙鳳捂住蓉兒的耳朵,才道:“不是這個丫頭就是那個通房,還有外頭的那些浪蹄子們,可不是忙的分/身不能嗎?”
蓉兒好奇地仰頭看她,眼珠烏溜溜地,不知她在說什麼。
曹宜趕忙解釋:“這都是以前不懂事,現在哪裡還弄這些,不信你問問你姐姐。我有多循規蹈矩。”
言雙鳳哼道:“一時的循規蹈矩也不算什麼,誰知道以後呢,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曹宜道:“可以移,一定改。再不敢了。”
言雙鳳便對言如錦道:“姐姐聽見了?若他還那麼胡鬨,你可彆總跟他三從四德的,想法兒治他才是真的。”
這次她可沒捂著蓉兒的耳朵,曹宜笑著道:“好妹妹,在孩子跟前給我留幾分。”
言雙鳳道:“你當蓉兒不知道她爹是怎樣的呢?”
蓉兒笑著低了頭。
“宜郎,”言如錦此刻才開了口:“你去看看中午的飯食他們做什麼,妹妹好不容易來了,彆叫他們馬虎了。”
曹宜趕緊答應著去了,言如錦又把蓉兒打發了,才問言雙鳳:“這些日子,可還好?”
言雙鳳道:“除了不能東跑西竄的,其他都好。姐姐也好?那些……沒為難你?”她以前都是直接稱呼“老不死的”,這次卻竟省了。
言如錦欣慰地看她,言雙鳳改變稱呼,不再似之前一樣放肆不羈,這便似一個征兆。
她微笑道:“原先還有幾句怨言,宜郎去鬨了一場,就都好了。”
“是嗎?”言雙鳳詫異:“他還有這能耐?”
言如錦道:“你不知道,那位……魏王殿下,可是你姐夫心裡的神呢,誰敢冒犯便是他的敵人。”
“我就知道不是衝著我,”言雙鳳笑道:“不過不管是衝著誰,這樣也還好,至少彆再苦著姐姐就是了。”
“是,他著實改了不少。”言如錦見她笑語晏晏,毫無愁悶之態,心已經放下大半,卻又放低聲音道:“鳳兒,那位殿下……無礙了?”
“他有什麼事兒,好著呢。”
言如錦驚疑於在提到趙襄敏的時候,言雙鳳是這樣並不避諱的親昵口吻。
“你……真的跟他……”言如錦卻謹慎地,留意自己的遣詞用句:“那些傳言,說是魏王殿下想你做、王妃,不知可是真的?”
“這個,”言雙鳳這才打了個頓兒,卻又笑道:“他倒是這麼說了。”
言如錦屏息,有些頭暈,再度又問:“真的是、是王妃?”
畢竟是姐妹,言雙鳳明白了:“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原先我也跟你一樣想的,不過……”想到昨夜的繾綣相處,想到那些折動人心的話,言雙鳳道:“是王妃,隻能是王妃。”
人人都覺著她沒資格,甚至連言如錦也這樣擔心。
可雖然言雙鳳心裡也曾是這麼想,到了這會兒,她卻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之前在方家的時候,方守恒納妾,她心裡不用說是不舒服的。
可雖然不舒服,也得忍著,大家子的爺們有幾個妾室通房,不是什麼大事,甚至於沒有納妾的,還要被疑心正房太太不容人、悍妒呢。
何況是她這樣小家子沒依仗的出身?所以言雙鳳不管,甚至於有點“習慣”了。
不論方守恒弄幾個女人,隨他吧,反正天下烏鴉一般黑,所謂男人都那樣,隻要他答應自己的那件事彆違背了就行。
可她的“顧全大局”,最終還是沒討到好果子吃。
如今,言雙鳳不想再退。如果要跟趙襄敏在一起,她才不要當什麼侍妾,而一定要當正妃。
這不是因為彆的什麼,隻是因為她不願意把趙襄敏跟彆的什麼人分享,他就隻能是她的。
言如錦費了很大勁兒才鎮定下來,她握著言雙鳳的手都在微微地發抖:“前天,北鎮那裡,是咱們的小姨媽派人送了信來,說她去了山莊,問你的情形,我正不知怎麼回呢。”
言雙鳳忙問:“怎麼不給我寫信?山莊那裡還好?”
“好,都平安,”言如錦又斂了笑:“王爺可說過……大婚是什麼日子?”她知道不該問這些,但又實在關心。
言雙鳳含糊道:“說是會看皇上的意思,若沒意外興許就是在京內了。”
言如錦聽著這句話,既然提到了皇帝,又有地方,該是不會再節外生枝了。
她的眼圈發紅,淚一湧而出,卻把言雙鳳嚇了一跳:“好好地是怎麼了?”
“我隻是、太高興了,”言如錦掩著臉,哽咽:“實在是替你喜歡,喜極而泣罷了。”
言雙鳳故意笑著勸慰:“叫蓉兒看見,還以為我們吵嘴了呢。”
擦乾了眼淚,言如錦感慨道:“你有了這樣的好歸宿,我便放心了,不過……”
她看著言雙鳳,有點遲疑地問:“你可知道,方侍郎出事了?”
言雙鳳道:“先前如意跟我說了,對了,我也正好奇,姓方的在官場上不是滴水不漏的麼?怎麼竟給禦史台查辦了呢,他到底乾了什麼?”
言如錦欲言又止,看了看門外,終於道:“做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但有些傳言說……”她靠近過來,在言雙鳳耳畔低語:“是他得罪了魏王殿下。”
禦史台。
方守恒看著麵前的一扇小窗戶,天氣轉暖,時常能看到幾隻飛蟲從窗外悄悄地鑽進來,或鬼鬼祟祟地爬行,或放肆地或摩拳擦掌。
他忽然覺著,自己竟還不如這些蟲豸自在。
從被扔到此處,按照禦史台辦案流程,本該有人來提審,可他除了來送飯的獄卒外,沒看見過任何人。
方守恒心知肚明,這恐怕不是禦史台的人不願意見他,而是不敢。
他有一種莫名的預感,把自己關在這裡,對於禦史台而言,恐怕也是事先沒想到的,他們應該也在等待上命。
將近正午,地上的日影開始縮短,方守恒等到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