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都是白眼狼(二)(1 / 2)

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這句話在什麼時候都能用上。

和平新村這個小區和其他小區最大的不同,就是老齡化人口偏多。

這小區是當年各大單位組織建設的分配房, 能住進來的都是各大單位的職工,那年頭能拿到一個正式工的編製本就不容易, 還能掏出錢來買房的就更少,雖然後來陸續擴建,但依舊保持了小區整體入住人員的一致性。

現在這些以前在各自崗位發光發熱的老職工, 大多也到了下崗的年紀, 這以前拿出去人人豔羨的房子,以現在的眼光來看, 既沒電梯,還有些老化, 兒女結婚時都會另買新房, 不過這兒對標的學區不錯, 房價還算穩定。

和平新村的鄰裡關係比現在的新式小區要親近融洽許多,畢竟再往前推個十幾二十年, 這大家工作的單位都在一個圈裡, 對各自的條件, 那也算知根知底。

對於退休的人來說,周一到周日是沒有區彆的。

一大早, 小區中間靠菜市場的廣場,就已經站滿了心態年輕的婆婆阿姨, 旁邊放著個擴音音箱, 音樂一放, 便隨之起舞。

她們所學的舞種之多,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什麼洋哥、扇舞、廣場舞、健美操應有儘有。

跳完了舞一身是汗,大家夥便也到了散場的時候,有的去買菜有的回家,根據行動路線的不同各自分散開來。

王阿姨和李奶奶都住在7棟,都是小區裡的老資格,一邊往7棟走,兩人一邊聊起了各式家長裡短的消息。

“……最近這蔬菜價格可貴,我家那口子還天天念叨著想吃菜,好像是我不給他吃菜一樣。”

“是挺貴,不過我前頭去看我兒子的時候,在外麵的市場轉了一圈,也差不離是這個價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王阿姨忽然伸出手扯了扯李奶奶的袖子,兩人同時停住看向前方。

停在兩人身前不遠位置的,是一輛普通的黑色小汽車,國外的牌子,從車上下來的人她們熟悉得很,正是同樣住在七棟,但是是在301住的寧初夏家的大兒子。

和平新村當年興建時沒什麼人有車,規劃做得也不好,直接結果就是大多人隻能將這車停在靠外的大道上,然後步行到裡頭。

王京宇走得健步如飛,沒一會身影就已經消失。

何奶奶沒忍住啐了一口:“我當年真是看錯了這孩子。”

寧初夏家發生的事情早就在鄰裡間傳開了,她們那叫一個哀其不幸,恨其不爭,不過說實話,如果這事情發生在他們頭上,他們也沒轍。

“你說這老王和初夏都是挺好的人,怎麼這孩子就能歪成這樣呢”李阿姨很費解,要不是她家就住在寧初夏家正對麵,以前也是親眼看著對方怎麼見證孩子――還真彆說關門打孩子,就說小區這隔音效果,但凡要是王家鬨點什麼,她肯定聽得清楚。

兩孩子本來按部就班地考個大學,她們都以為老王兩口子到了享福的時候,卻哪想到這以前大家眼裡的乖孩子居然是這麼兩頭白眼狼。

“好竹出歹筍唄,我就是想不明白,這自家爹媽就真不心疼,一點感情都沒?”何奶奶頗為感歎,“我們家老小前兩天還和我抱怨呢,說我小時候老讓她學學王京宇和王京雅,她要真學了我哭都來不及。”

“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知道他這又是要讓初夏出錢還是出力。”李阿姨看著挺神傷,都是當爹媽的人,看到彆人家的孩子這樣也有些心涼,“我說還是初夏,這性子太處處替人考慮,要是我家孩子敢這樣,我一棍子打死他!”

何奶奶倒是挺能理解寧初夏的行為,她和一臉不讚同的李阿姨仔細解釋:“她這老公沒了,一個人孤孤單單,孩子再沒了,你說她一個人後半輩子怎麼過?這甭管孩子好不好,她這總有個盼頭、念頭,而且再怎麼樣,這可都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以前你家兒子不肯念書,天天鬨騰的時候,你成天抹眼淚,說了多少回不管他,你這不還是管了嗎?”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總是說彆人家的事情最簡單,她看這寧初夏,除非人生再過一回,怕是改不了了。

“我也懂……我就是替她急,你說她這樣操心,最後誰會落她一個好呢?我就怕她什麼都貼出去了,還是得一個人到老。”

說話間,又一輛車開了過來,停在王京宇車後麵的位置,這回這兩車是銀色的QQ,挺小巧,再看一看下車的那女人。

“這一窩蜂上門,估計又要吵吵了。”何奶奶搖了搖頭,“我們慢些走,繞兩圈再回去吧。”

來的人正是剛剛她們聊天中的另一位主人公王京雅,這兩人每回碰到一起,都是天雷勾地火,何奶奶和李阿姨都是熱心腸的人,她們之前沒忍住插手過好幾回,可這確實是管不了,有時候把自己勸得上了火也沒用,反倒是讓寧初夏為難,現在她們已然默契,如果事先知道,就離得遠些,眼不見心為靜,起碼看不到那倆糟心貨大放厥詞,這還是能忍的。

隻是可憐了寧初夏這當媽的,估計又得受累受委屈,可這誰都幫不了她。

……

前後腳來到的兩兄妹一人占據著一邊沙發坐著,麵若冰霜互不理睬。

這些年來的利益衝突,早就讓兩人撕破了臉,彼此之間碰到一起時,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互相拿起心中的賬本開始飛速計算,到底自己有沒有吃虧,有沒有賺了,如果沒有,又要如何從對方身上贏回來。

寧初夏倒了熱水出來,剛燒開的水,倒到杯子裡還在冒著熱氣,蒸騰往上,如果沒有防備湊過去,都能被熱氣燙得臉發紅。

“媽,沒有冷水嗎?”王京宇摸了下杯壁,燙得手一縮,“這麼燙,根本沒法喝。”

一聽到這話,王京雅便有些來勁,她翻了個白眼:“有的人就知道考慮自己,怎麼不考慮一下媽辛苦不辛苦?你這一大早來,她給你燒水你還不滿意?想喝冷水當然可以,自己到樓下去買啊!”

“不是,王京雅,你是不是愛抬杠啊?我就問一句怎麼了?媽自己都沒不樂意,你是她肚子裡蛔蟲啊?怎麼什麼都知道?”

兩人唇槍舌戰,你來我往。

如果外人看見此刻吵架的場景,沒準會覺得王京雅站在她這邊,在維護她這個當媽的。

其實真相是,她不過是想在寧初夏的麵前踩自己哥哥一腳罷了。

同樣的事情,她也沒少乾。

說實話這還是錢的功勞,要不是有錢,這一對兒女不必在她麵前互相貶低對方,他們的一切手段,歸根結底,就是為了能在寧初夏這得到更多的東西。

“京宇,京雅,你們倆今天來這是為什麼?”寧初夏可不會像原身一樣對這對兒女有什麼幻想。

探望她,在這兩人的字典裡是絕不存在的,既然跑來了,一定是有所求。

她這一問,王京宇和王京雅又開始了。

他們倆看著彼此眼神中似有火花碰撞,此刻一言不發,為的是先聽聽對方要的什麼。

搶占先機這個策略,在兄妹兩人的鬥法中是不存在的,他們更喜歡後發製人,先確定另一方提出的是什麼要求,再提出自己的需求。

空氣一時凝固,唯有兄妹倆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神預示著這場“廝殺”還沒結束。

寧初夏朝向女兒:“京雅,明明還這麼小,你怎麼不在家多陪陪她,有什麼事情打個電話同我說不就好了嗎?”

王京雅在兩個月前為丈夫何曉東生下了兒子,不用問,這取名的事情肯定和寧初夏無關,這名字是他們夫妻和公婆商量著取的。

原身是在這個月才回家的,應女兒的要求,她在女兒產前一個月到孩子滿月之後,她一直陪在女兒身邊,準確地來說,是當了個負責任的保姆兼月嫂。

孕婦越是越晚期休息越差,臨產前事多,聲後孩子夜哭,照顧孩子的人幾乎不能休息,當時從何家回來,原身就病了小一個禮拜。

期間女兒照顧外孫不太上手還給她打過電話,想讓她白天過去幫忙。

而之所以沒想讓寧初夏直接過去住下的原因是丈夫的父母都已經來了,家中沒有空閒的位置能供寧初夏休息。

當然,不用問,公婆自然是不可能像自己媽媽這麼儘心儘力不喊苦的,這乾活,還得寧初夏來。

隻是當時寧初夏身體著實撐不太住,她回絕了女兒的請求,擔心把病帶給女兒和外孫,王京雅登時便有些氣地掛斷了電話,一直到寧初夏病好,她都沒主動來看過。

上回又打了電話來,倒是好生好氣地說自己那時候太忙沒空回來,然後便進入正題,說希望母親幫忙送繼子上下學。

寧初夏最後自然也還是去了。

王京雅被先點到心裡有些煩,可麵上還是帶著笑的:“媽,我這不是想你了嘛?”

“嗬嗬。”王京宇最知道怎麼膈應妹妹。

王京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人已經靠到了母親旁邊:“媽,這不是我聽人說好的早教要提前預定嗎?我這生明明前後花了不少錢,手頭有點緊,你就支援支援我唄?”

寧初夏看著眼巴巴的女兒,有些猶豫地回答:“可是,之前你住院的錢,明明出生的東西不都是我置辦的嗎?”

她這推脫的話一出,王京雅的臉色就立刻不大好看了:“媽,我這產檢要錢的吧?之前補身體要錢的吧?懷孕了之後我都沒法好好上班,工資都拿不得這麼多了,我這也是想給你外孫一個好的教育環境,你說得好像我想要坑你錢似的。”

王京雅陰著臉:“你說以後說出去人家聽到了什麼感受?你親孫子,什麼早教特長班都上了個遍,你外孫連個普通早教都上不起。”

她這往王京宇那一潑臟水,王京宇也坐不住了:“你說什麼呢你?我的兒子這可是姓王的,你兒子姓何,你怎麼不找你公婆要去?你看看彆人家的妹妹,有哪個比你拿得多?”

這翻妹妹的舊賬一輩子都翻不完:“你成天說重男輕女,可你出去問問,誰像你一樣,什麼買房要錢樣樣都得和我一樣,你為這個家做什麼貢獻了嗎?你給爸媽錢了嗎你就在那天天伸手,怎麼,還要媽替你養孩子?你怎麼就這麼能呢!”

王京雅被戳了痛腳,站起來同樣氣勢洶洶:“你牛是吧王京宇,不就比我多長了點玩意兒嗎?生男生女都一樣,你少拿你那套傳統思想來糊弄媽,我這也一樣,是媽的親女兒、親外孫,怎麼就不能找媽要錢了?媽心甘情願地給。”

王京宇樂了:“媽,你看看她這是什麼樣子?我媳婦可不會去找她爸媽要錢,還對她爸媽可孝順呢,你呢?非但不要錢也不孝順,媽我和你說,我們家浩浩想學個武術,我和小玉尋思過了,想給他報個跆拳道,您要是覺得他不該學,我們也不給他報了。”

見哥哥也說出了所求,王京雅心中破口大罵,不過早教的錢總是比跆拳道的要多的,她不太吃虧。

“京宇,這浩浩不是報了挺多課程嗎?這學的過來嗎?”寧初夏也站了起來,正好能和兩人的視線對上。

王京宇一時有些心虛,他找母親要錢,那自然是巧立名目,很多都是瞎編的理由,如果不是瞎編,那一般也會在價格上加上幾成,所以母親這麼一問,他有些尷尬。

不過經常撒謊的人,倒是也能鎮靜應對:“當然學得過來,以後學業緊張哪有時間學,也就趁現在了。”

“有的人就是不懂一個簡單的道理,這什麼都學,會得倒是挺多,可其實沒一樣精通的,等於白學。”

王京宇被妹妹這陰陽怪氣一通說,沒忍住也開始還擊:“那怎麼有的人自己是老師,還天天想著到處往外報班?你要真自信,你就自己交了,把自己的孩子往外送,看來你也知道你們夫妻倆在乾的是糊弄人的事情。”

吵架這種事情,會漸漸上頭,兩人恍若高手過招,不過走的是回合製的方式,你出手後我出手,然後中間還得穿插幾句說服寧初夏的理由。

他們現在對對方來氣,那可不隻是之前的怨氣,關鍵還是寧初夏似乎把對方的話聽進去了,居然這回猶豫了這麼久還沒掏錢。按照以往,母親是會推脫一兩句,她謹小慎微也很節省,總是要問問細節才會答應,可今天對方在,各種擠兌,母親動搖了那麼久,都沒點頭應下,這怎麼能忍。

寧初夏一直圍觀著這場對決,她看兩人吵得口乾舌燥,喉嚨都開始發啞,卻想為兩人鼓掌。

她在心裡呼喚了010,這回她要做的事情,得讓010配合。

【來了嗎?】

【來了。】

寧初夏一聽這話,民間影後的演技又上線了,她喘著氣,人有些恍惚,吵得正投入的兩人完全沒注意到母親的不對,或者說注意到了也沒當回事。

打從父親離世前,母親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偶爾臉色蒼白呼吸困難之類的症狀,都挺經常出現。

“京宇京雅,你們彆吵了。”寧初夏試圖抓著兒子和女兒的手,將他們拉在一起,“握握手,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她像是哄孩子一樣,王京宇和王京雅並不領情,他們往後甩手。

“是她無理取鬨。”

“握手?我怕染上他的狂躁病。”

兩人這一抽手動作,然後就見著母親的手一鬆,不知道是誰的力氣作用,母親驚呼一聲,直接摔倒在了地上,頭往茶幾桌柱上一撞,人便暈死了過去。

“媽!”這對龍鳳胎久違的默契,這可是他們誰都沒有預料過的場麵。

寧初夏略有些不適應地調整了下視角,包子010係統雖然提供不了什麼金手指,但是對宿主的身體健康,那可是放在第一位的。

寧初夏當時才來,就想到了這一出,她事先和010再三確認,可以保證這具身體受傷程度在控製範圍內且010為了避免宿主精神受到創傷,提供痛感調整的功能,她本人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才做了這個決定。

而現在,她便是像個――監控?以第三人稱的上帝視角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王京宇,你把媽推倒了!”王京雅下意識地甩鍋,看著躺在地上的母親,她連蹲下去試試呼吸都不敢。

這種時候除了慌亂還是隻有慌亂。

媽不會……沒了吧?

她已經回憶不起來自己剛剛抽手的動作是不是太大,到底是她把媽推倒的還是哥哥。

不,一定是王京宇。

王京宇原本還在慌亂,被妹妹這一通甩鍋點醒,他直接跳腳:“你胡說什麼呢?剛剛是你用力把媽給推倒的,我都看到了。”

這不能認,這絕對不能認,萬一真出點什麼事情要怎麼辦?

兩人在第一時間想起的不是報警求醫,而是先甩鍋。

寧初夏看著這一切挺感慨,還好她也沒指望這兩人能靠得住――不過這兩人其實應該頂天了也就耽誤治療時間,真要他們置之不理這估計還是做不到的,可為了以防萬一,寧初夏是上了保險的。

王京宇大腦飛速運轉,他開始回憶著剛剛的細節,可太衝擊性的場麵,再加上剛剛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了一些,他確實也判斷不出問題出在哪,可他絕對不會擔責。

王京宇頭一個想到的,是之前為了父親的遺產,他曾經研究過的《繼承法》的相關內容,雖然母親真出了事大概率被算為意外,可要是被算在一方的頭上,這肯定會影響繼承,同理,如果這件事被算在妹妹的身上,萬一真有什麼事情,他既不擔責,也能多分甚至全占。

“你彆狡辯了,我都看到了,是你抽手的時候太猛,媽站不穩,才往桌上撞的!”

王京雅正想要再辯駁,就聽到門外的聲音。

這兒套房的門是早年同意配的傳統鐵門,敲起來很響,除非在房間裡不可能聽不見。

“初夏,你沒事吧?王京宇、王京雅,你們開門!”何奶奶和李阿姨的嗓門很大,即使在屋裡也能聽得清楚。

何奶奶很著急,她甚至握著手機已經打算讓物業過來了。

剛剛她和李阿姨一起上樓,上一個話題沒講完,正要開講,就聽到屋裡的喧嘩。

先是寧初夏的一生尖叫――這就很不對勁了,初夏可不像他們一樣嗓門大,愛大聲說話,為人很是吃苦,之前有一次被開水潑傷都沒怎麼叫喚。

然後更嚇人的,是王京宇和王京雅那兩聲重疊在一起的媽。

雖然看不見,可怎麼想情況都不對勁吧?

兩人守著門口,幾乎貼在門上,想等等看是什麼情況,就聽見裡頭隱約傳來的爭論,是王京宇和王京雅在吵架,說什麼“是你”、“用力”、“媽”之類的詞斷斷續續地,拚湊不成句子。

而寧初夏,則沒再有聲音。

這所謂的彆瞎摻和惹一身騷在他們的鄰裡關係裡是不存在的,兩人二話不說就開始敲門,如果這門再不開,就是找物業來都得把門給撬了!

兩人火燒火燎地等來了開門,開門的人是王京宇,兩人一等門口就往屋裡看,王京雅正試著把母親扶起,隻見寧初夏身體都是軟的,被稍微抬起的上半身,後腦勺已經有被血液沾染混雜在一起的頭發,而旁邊的原木色桌腿上,染上了不大的一片新鮮紅色。

“何奶奶,李阿姨,你聽我解釋……”

“這還解釋什麼?”李阿姨幾乎要嚇死了,“你們瘋了嗎?報警了嗎?打120了嗎?”

“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