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龍轉鳳後(五)(1 / 2)

這應該是他近來吃得最暢快的一頓飯了。

酒飽飯足, 唐海正走起路來也和吃飯前不太一樣,他試著收腹,然而稍一用力便立刻卸氣, 這也沒有辦法,誰讓他今晚實在是吃得太多, 沒有按照之前家庭醫生建議的飯吃七分飽原則。

想起剛剛吃飯,唐海正忍不住滿足地眯起了眼。

他這兩幅高價畫這一送,果然送到了寧初夏的心底, 讓寧初夏放下心防。

這回一道吃飯, 寧初夏表現得和從前不太一樣,不似往常的害羞, 顯得格外健談,甚至會主動找話題聊。

之前在唐海正印象裡, 寧初夏這小姑娘常年畫畫, 說話之間也很知進退, 謹言慎行,隻有主動在話題裡談及她才會開口。

而這一次, 唐海正才感覺到了健談型的藝術家的好處, 許是心思敏感, 這寧初夏更能感覺到唐海正的情緒,挑的幾個話題都是唐海正了解的, 該誇的時候誇,該解說的時候解說, 尤其是期間誇的幾句話, 那都誇到了唐海正的心底。

今晚倒是他的自家人很靠不住, 唐海正想到趙怡悅和唐新翰的表現就悶悶不樂,人家都說打虎親兄弟, 上陣父子兵,怎麼到他家,反而是妻子和老婆使勁給拖後腿呢?

趙怡悅有情緒,他倒是勉強能理解,畢竟在寧初夏來之前,他才說過趙怡悅幾句。

不過她這估計也是上了年紀,人要更年期了,這脾氣越來越大,心眼比針尖還小,這動不動就生氣,掛著張臉好像誰欠了她八百萬一樣。

還是外頭的溫柔鄉好,每次他去,那都是笑臉相迎,就算偶爾鬨脾氣,那也是小意溫柔,那張臉撒嬌起來,也讓他心軟。

不過唐新翰怎麼也和他媽媽一樣,一晚上話都不怎麼說,就像個啞口葫蘆,哪怕唐海正主動點到唐新翰的名字,他也是隨口回應兩句,一點都不熱情。

難不成是趙怡悅和他說了什麼?又或是因為他打算之前起過打算把寧初夏介紹給唐新翰的想法?可這想法不是都放棄了嗎?他又不會強迫兒子。

唐海正越想,越覺得唐新翰不堪重用,如果說以前他那溫吞老實模樣,唐海正隻是略微不滿,覺得這孩子不知變通,沒有開拓精神,那麼這一次,唐新翰身上又被加上了好幾個標簽。

大事小事都分不清,他都強調了多少次了?這和寧初夏搞好關係,是能影響到之後唐氏布局的大事,這孩子怎麼就聽不懂呢?

這麼一想,唐海正也琢磨起了他另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

他在外頭養的那小姑娘,這兩天已經搭乘飛機出國,唐海正很是出了一筆錢,打算給未出生的孩子折騰一個外國國籍,這以後也好在國外讀書。

唐海正在這方麵想法一直很明確,這趙怡悅一直沒犯過大錯,唐新翰這孩子雖然不像他這麼有能力,但也勉強能用,還找了個好的未來媳婦,那麼唐家是肯定要留給唐新翰的。

而還沒出生的小兒子,唐海正給他定的套路,那是一條龍的成功人士套餐,他事先了解過,這隻要舍得錢,從小好好培訓,這要在國外上名校並不難,鍍金之後無論是小兒子要留在國外或是回到國內,都很方便,這就進可攻退可守,到時候唐海正在把名下的一些私人資產移動小兒子身上,也不算虧待了他。

可此刻,他忍不住有些猶豫,他現在才四十多不到五十的年紀,小兒子大了他也才七十上下,以現代科技和金錢力量,唐海正還是很相信自己能活到那時候的,那麼到底有沒有必要那麼早定繼承人呢?

唐海正這一會功夫,心裡的想法就一變再變,他回過神,便看見了正衝他露出笑容的寧初夏。

“唐總,時間有點晚了,我想我就先回去了吧?”寧初夏看了眼時間,已經近十點了。

唐海正自覺今晚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便也欣然應許:“也行,我讓小王送你回去。”

說到這,黃躬居也站了起來:“唐總,我也先走了,司機在門外等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黃躬居頗有點事成身退的意思,眼神往唐海正那瞥了眼,兩人交換了個默契的眼神。

這一晚,黃躬居是充分發揮了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努力地按唐海正給的要求,各種暗示寧初夏,甚至他還直接來了個明示:“寧小姐在S城人生地不熟,不如和唐總家多來往,這也能多個倚靠。”

以黃躬居的銳利眼光,他自然是看出了寧初夏的鬆動,隻是……

隻是唐總的太太和兒子,似乎沒和唐總達成共識,表現出來的態度,倒也不算排斥,就是特彆冷淡,不夠熱情。

要不是他和唐總夠努力,寧初夏早就明確回絕了。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黃躬居便也不想再留,他可不想摻和進唐家的家庭戰爭,唐太太和小唐總到底為什麼在那吞吞吐吐的,這可不管他事,他還是敬而遠之就好。

唐海正自覺今晚走得最妙的一步棋就是請來了黃躬居,他直接送著黃躬居和寧初夏一直到門外,又特地吩咐了司機小王要他得好好照看著寧初夏才轉身準備回家。

他這還沒和拖後腿那兩位好好地說一說呢。

寧初夏坐上了車,這輛車她不是第一次坐了,此前唐海正用這輛車送過她不少次。

這上車的作為很講究,寧初夏坐在後排,特地坐在了後視鏡能隱約看到的位置。

唐海正事先特地囑咐了司機,不讓他放那些平日裡放慣了的歌,車中此刻格外安靜。

小王正開著車,便聽到了後座傳來的隱約抽泣聲音,這聲音他也熟,不用問,肯定是寧初夏發出來的。

他身為唐氏集團的資深老員工,比秘書還受唐海正的信任,見狀猶豫了片刻,便趁著停車,往後遞了紙巾。

遞紙巾時小王故意回頭迅速地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寧初夏好像迅速地抹掉了眼角的眼淚。

“……寧小姐,您沒事吧?”小王忙關切地問道,他是知道寧初夏是唐海正的貴賓的。

這該不該問其實也很講究,以小王這段時間和寧初夏的接觸來看,這位寧小姐不是太太和少爺那樣的人,很平易近人,不會因為被問了什麼就覺得難堪。

“沒事。”寧初夏回話的時候聲音還帶著哭腔,她吸了吸鼻子,“王師傅,唐先生家可真好,一家人都好。”

她聲音有些縹緲:“真羨慕啊……看到這樣的家庭。”

小王一愣,他倒是沒馬上接話,在心中琢磨一會:“唐總一家人平日裡一向親近,不像是不少唐總認識的人家裡,總是表麵和諧。”

他雖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但總之誇唐總就行了!

小王說這話一點也不心虛,雖然唐總在外麵養了人,可他起碼沒把人接上門,這唐家平時確實很其樂融融。

他倒是反應過來寧初夏為什麼難過了,這唐總之前和他說過寧初夏家裡的情況,這估計是觸景傷情了吧?

“王師傅,我問你個問題,你方不方便?”

“您問。”

“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有一個朋友,她小時候被父母丟了,現在想再見一見親生父母,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不太對?”

小王一聽,心中便明了了,這哪裡是有一個朋友,這不就是寧小姐本人嗎?

寧初夏又補了兩句:“她也不是想認回來親生父母,就是這段時間愛你老惦記著,她想看一看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什麼樣的,隻是過去太多年了,無從查起,她心裡老惦記著這件事,對於她來說,父母這個詞,都變得很特彆。”

小王沉默:“這麼多年過去了,應該很難找到了吧?”

“也是。”寧初夏苦笑,“況且她也不想讓很多人知道,謝謝你了王師傅,我會把你的意見告訴我朋友的。”

寧初夏便也不吭聲,低頭玩起了手機,很快目的地到達,她便下了車,一直目送著這輛車遠去,全然放鬆的她,總算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對於前職業女演員來說,假哭哭腔根本都是小事一樁了好嗎?她當然不是真的想哭,隻是不知道小王聽懂了她的暗示沒有,如果小王不說,那就得她親自來說了。

今晚這頓飯,寧初夏吃得著實開心,酣暢淋漓,自然也忍不住熱情地對待起了唐海正。

畢竟隻要她稍微一主動,一露出孺慕神情,那兩位演技和她差十萬八千裡的同桌飯友神情就不太對了。

還真彆說,寧初夏都想為今晚唐海正找來的捧哏包個大紅包了,對方還真的很配合,每回說出來的話,都能直狙紅心。

如果無心人聽了,隻會覺得巧合又有緣,隻可惜,這桌上的可全都是有心人。

“對了唐總,我看初夏這副模樣,就好像唐太太年輕時候的樣子!都很有氣質,非常優雅!”

“唐總,你和初夏兩個人的共同之處還真多,我平時都見不到幾個能和您聊得這麼暢快的人,你們這忘年交可真是讓人羨慕!”

“我之前聽唐總說了,這H城的人大多喜歡呆在老家,這闖出成就了回老家的都多,你說你們這能在S城遇到同鄉的人,還能這麼投緣,簡直了,這可是天賜好緣分!”

“對了,寧小姐您今年多大?還真挺巧!我記得唐總兒子也這麼大,這要是唐總有個女兒,估計也就是寧小姐這樣的了……”

尤其是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寧初夏還記得黃躬居甚至想問問寧初夏和唐新翰的出生年月日來分個大小,當時唐新翰和趙怡悅兩人臉上的表情,嘖嘖,寧初夏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格外“可愛”。

兩人這是在焦頭爛額之下,無形聯手,共同轉移著注意力,趙怡悅裝作不小心碰到了杯子,這酒撒了一桌,自然要起來收拾,唐新翰也忽然問起了都已經結束的畫畫問題。

他們兩人,其實這也是當局者迷了,如果真說出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唐海正一定會更開心,恨不得讓他們都直接拜把子,再說了,寧初夏父母的說法是她是被撿來的,這生日到底準不準確誰都不知道,唐海正腦洞再大,也不會覺得自己家抱錯了孩子。

可偏偏他們這心裡的齟齬容不得他們聽這些,當時兩人這一通表演,直接讓唐海正的臉都僵了,怒意藏在抽動的臉皮底下,要不是有客人在他估計都能來個當場掀桌。

害,這要真是看電視劇,寧初夏感覺自己能吃下半盤瓜子,她甚至想鼓鼓掌,讓他們演得更起勁一些。

她淡定地自說自話,時不時地應黃躬居兩句,而後便這麼看著唐新翰和趙怡悅的各種變臉,活像是調色盤一樣,臉色都變了好幾回,而他們越是忙中生亂,這唐海正越是一臉陰鬱,估計是覺得自家兒子和老婆在對著自己乾。

隻可惜這電視劇總有劇終的時候,這頓飯也總會吃完。

今晚這麼一通猛藥下去,寧初夏現在隻期待趙怡悅和唐新翰的反擊。

這棍子不能一次打全,折磨總是這樣一點一點地來,讓人看見希望,又希望消失,這才足夠讓他們痛苦。

想到這,寧初夏立刻掏出手機,又發了好幾條消息。

今晚這可是她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了,有人掏錢請她享受美食還親自上場表演,還有比這個更完美的嗎?

同樣是吃飯,趙怡悅和唐新翰吃得格外痛苦,雖然說今晚上桌上的菜色都很不錯,可他們根本沒法專心吃飯,單單是應付那位黃躬居層出不窮的話就趕不及了。

更痛苦的,是整顆心就好像是被懸掛在火上灼烤的感覺。

這到底是暗示呢還是明示呢還是巧合呢?

腦子裡的猜測一個個地轉,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好不容易送走了寧初夏,兩人卻還不能鬆一口氣,甚至……他們還得防備著彼此。

唐新翰和趙怡悅各懷鬼胎,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各坐沙發一邊距離很遠呆呆相對一句話不吭的模樣有多奇怪,甚至連正在收拾餐桌的保姆都忍不住看了好幾眼,在心裡念叨了兩句,太太和少爺怕彆是吵架了。

唐海正走進來,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場麵,他直接被氣笑。

這兩人剛剛唱雙簧,輪流給他擺冷臉,現在又開始演起來了?

平日裡母子倆不是挺關係親切,每天很多話要談?不是連他想給兒子介紹個對象都要幫助阻攔?怎麼現在這麼客氣生疏?

唐海正黑著臉坐到了沙發上,他拿起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當然,這雖然故意放得用了些力,唐海正還是很知道分寸的,他這茶杯可是請人定製的高檔貨,一整套的,少了一個都不完美,可不能為了他們讓自己糟心。

茶杯和木桌碰撞,發出的聲音並不算大,趙怡悅和唐新翰卻是幾乎同時震了一震,臉色變得刷白。

來了。

兩人的腦海同時浮出的便是這兩個字,他們最害怕的事情,果然還是要發生了。

趙怡悅甚至自暴自棄地想發火,心裡的怨氣一股腦地生出,丈夫憑什麼對她這麼發脾氣,這歸根結底,分明是丈夫和唐家人的錯,如果不是當初丈夫家不同意她進門,這一切能這樣嗎?

旁邊的唐新翰頭腦中也一瞬間走馬燈般閃過許多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