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棄的普通人的一生(七)(1 / 2)

雖說一日之計在於晨, 但對於不少人來說,這早上都是最為犯困的時間,不少人坐在工位上時都還有些昏昏欲睡, 打不太起精神。

不過這沒有精氣神的狀態並未持續太久,誰讓這一大清早, 就有個震撼級彆的消息猶如驚雷般出現,讓他們想繼續犯困也不成。

宮萍萍的辦公室相較從前改變了不少,以前她這間辦公室, 算是幾位領導裡生活氣息最濃的一間, 內側老板椅旁有拖鞋,櫃子裡有可供更換的衣服, 零嘴也裝了一整個透明塑料收納櫃,旁邊還有一整箱少了就補的紙盒裝牛奶。

這些東西也是稍微收斂了放的, 都放在木櫃子或者辦公桌後, 被大概遮擋著, 畢竟這些也不是什麼特彆值得擺在明麵上的東西。

之所以會有這麼多生活化的布置,那也是因為宮萍萍時常宣揚自己以公司為家的作風, 她吃不太了苦, 在公司久了, 便也為了個人舒適添上了不少東西。

再加上以往領導找她那都是到領導辦公室去,她這間辦公室招待的通常是自己的朋友或者下屬, 也不必講究太多。

可現在這些東西已經被她全部帶回了家,辦公室現在也被收拾得中規中矩, 就連之前放在書櫃裡不多的兩本兒子的輔導書和獎狀都被一並收起。

宮萍萍會這麼做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誰讓她的隔壁空降了個真?大佬呢?

想到方青青, 宮萍萍這心裡一口鬱氣就吐不出來。

她還真不知道方青青是方總的女兒,誰讓方總公私分明, 很少在公司提及自己的家人,而且方青青長期在外求學,大家也隻是聽說過方總的女兒在外地,讀書不錯具體的情況都不知道。

這方總想讓自己的女兒到公司來很正常,可怎麼偏偏就定在她行政部了呢?之前方青青不是在采購部做得好好的嗎?

宮萍萍聯想著自己最近工作出的問題,越想越覺得這是在敲打奪權,自己也就情不自禁地小心起來,甚至已經聯想到方青青在找她的問題,有了這樣的想法,她自然是謹小慎微,原先什麼偷懶,請朋友到公司泡茶的行為全部終止,七七八八的東西也全都帶回了家。

這也不怪宮萍萍多心,方青青表現出的那一份犀利,確實挺讓她心驚。

方總顧念舊情,公司的行政部門隨著時間推移早就成了養老中心,這裡算是公司“老臣”最多的地方。

方青青有了寧初夏這個作弊器,早早地了解清了行政部門的全貌,她不像父親這麼重感情,隻覺得這行政部門疏漏百出。

領導不像領導、下屬的工作量和報酬不相等、權責劃分混亂……這一團亂局使得每一個加入的員工,都不得不被攪和進去。

要不就離開,要不就同流合汙,要不就像寧初夏一樣,當個差點被工作量壓垮的“工作奴隸”,方青青大學時在一家上市餐飲公司實習了很久,她明白行政部門陷入了惡性循環的怪圈,而這其中,一直為了自己的權力地位不願意提出改革想法的宮萍萍正是公司行政部門規劃的最大阻力之一。

方青青一被任命,就喊來了不少員工聊天,摸底部門工作量,隱隱有要架空宮萍萍的意思,這讓宮萍萍怎麼能不憂心?

之前的所有焦灼,終於在今日到達了頂端。

宮萍萍看著眼前方青青那張年輕,充滿了膠原蛋白的臉,還有那即將要大展拳腳的神采飛揚模樣,握緊了拳頭。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方副主任。”宮萍萍強調了下方青青的職位,起碼在此刻,她還是宮萍萍的領導。

這當領導久了,她話語裡也有些想要倚老賣老的味道,她自信滿滿,總覺得自己陪著公司發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且方青青未來想要掌握公司,那不也得靠他們這些老人,否則這麼大一個盛海她怎麼管得了。

這樣的自信到底有沒有依據姑且不論,宮萍萍自己這麼想著,整個人便也抖擻起來。

“宮主任,您說。”方青青客氣地回應,可眼神挺冷淡。

她很佩服父親當年沒有讀書,全靠自己打拚白手起家,也知道現在公司的這些大小領導,都算是他們同齡人中較為優秀的一批。

可承認這些,和她討厭這些人身上具備的特質並不衝突。

方青青從沒想過卸磨殺驢,即使到現在,她也沒想過要把方青青趕離公司,可有句話說得好,德不配位,有些人的能力既然已經不足以完成目前的工作,自然也該退位讓賢,否則這公司才是真的一輩子都前進不了。

她知道宮萍萍現在心情很差,甚至應該馬上要發火,可是她還是不自覺地走神。

她想起那句話,長大了我們便成為當年我們討厭的那種人。

方青青想,當年和父親一起創業的夥伴,也一定是鬥誌昂揚,靠的是團結一心,有福共享才能成功――不說彆的,就看父親身邊的這些老人都跟著發了財就能證明這個了。

可是,為什麼年紀大了的他們,卻會在自己物質條件富裕的時候,反過來要求新入職的下屬們像蠟燭般自我燃燒?會在下屬麵前踩高捧低,肆意地發泄著自己的情緒,甚至各種貶低自己的下屬。

想來,如果當年他們創業的時候,父親是這樣的人,他們也不會跟著他吧?可怎麼現在,他們卻要求彆人要做齊他們做不到的事情呢?

作為隔壁部門的員工能了解的隻是一小部分,可從寧初夏那聽到的則是全部,方青青不相信宮萍萍不知道被她“看重”的得力乾將過得有多辛苦,也不相信她不清楚行政部門對於工資怨言已久……可她都裝作沒看到。

宮萍萍舉起了手裡的那張表格,被拿起了很多次,這表格上也已經全都是皺褶:“王碧雙要辭職的這件事是你做的吧?”

是了,這就是□□。

一大早宮萍萍才到辦公室,就看見了這張放在桌上的離職申請,注意到她坐下的王碧雙也很快進來解釋。

解釋的時候王碧雙很客氣,隻說自己還有很多不足,想要換個環境工作。

哈,宮萍萍當下就覺得滑稽透了,拜托,王碧雙這都多少歲了?快三十的人,就讀個大專,能找到什麼好工作?

哦是,現在有不少工作既不要求學曆工資還高,但人那是體力活,什麼快遞外賣,王碧雙做得來嗎?

她難得耐心地和王碧雙說了好久,畢竟她在部門裡的心腹也就剩下王碧雙一個,王碧雙沒什麼眼色,可在公司呆久了消息也靈通,宮萍萍不少消息都是從王碧雙那聽到的,而且現在王碧雙也是部門裡僅存的能讓她隨意使喚的人了。

向來很敬重她也很聽話的王碧雙這回完全沒被她說動,始終保持著自己的堅持,甚至還強硬地說出勞動合同隻要求提前一個月提出辭職,嚴格來說不管宮萍萍允不允許,她都會離開。

宮萍萍當下就被王碧雙的這模樣給驚住,她真覺得王碧雙是瘋了,否則怎麼會說這種無厘頭的話,甚至還敢開口得罪她?

王碧雙離開後方青青便進來了,在問好之後的第一句話,便是關於王碧雙的事情:“宮主任,王碧雙辭職的事情您知道了吧?她辭職以後會去我妹妹那邊工作,我和我爸說了,他也知道了,這不是挖公司牆角,我們也沒什麼競業協議,就麻煩您了。”

宮萍萍又說:“如果不是你,就是寧初夏了?”提到這個名字,她依舊如鯁在懷。

這兩姐妹是生來克她的嗎?前者離職前罵了她一頓,害她工作頻頻出錯,現在還要挖角她的心腹,後者更是像達摩克利斯之劍般高懸於頭頂,時刻威脅著她。

方青青看著宮萍萍,有些無言,可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不是,這隻是正常的離職再就職,盛海從來不和員工簽賣身契,如果員工有更適合發展的地方,公司也是支持的。”

宮萍萍冷笑,她是聽不得這種官話套話的,這些話她更會說:“正常嗎?寧初夏那能有什麼事情?”她甚至頭腦風暴般地將一切串聯,覺得這是一個局中局,從寧初夏的辭職,再到進到,這就是方青青要把她趕跑。

方青青板著臉,她真的挺受不了最近遇到的這些人,吳涵銘、寧爸爸和寧媽媽、宮萍萍,一個賽一個奇怪,怎麼就不能成事了?讀書的時候,平時考不好的同學高考還有超常發揮的,每個人生階段大家的表現都不相同,就算寧初夏在公司真表現得稀巴爛吧,那也不代表她創業一定會失敗,更彆說她本來就表現得不差了。

“為什麼不正常?”方青青看了眼時間,她中午約了人,便也加快了談話的進度,“初夏辭職後自力更生,白手起家,不知道你聽過夏島和夏時茶嗎?還有夏葉嶼居酒屋,這些都是初夏開的店,我爸知道她能靠自己闖出這麼一片事業也很驚歎,還經常說我在開拓上比不上這個妹妹。”

“如果宮主任你沒聽過,不妨打開點評網站、外賣網站了解一下,或者我也可以給你分享地址,就當我請你吃一頓,古人都知道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可惜宮主任您好像不懂這個道理,今時不同往日,初夏現在事業做大,需要人才,而王碧雙願意去,這就是事情的全部。”

看著宮萍萍眼底的震撼和質疑方青青覺得好笑:“宮主任,這樣說有些冒犯,但我真覺得您有些被害妄想,我大概知道您在擔心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有一天你被調動,隻會是因為你的能力不足,而不是為了什麼讓步權力,比起去想彆人花什麼心思,不如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個好的領導,以至於下屬都想要辭職。”

“你說什麼?”宮萍萍有些惱羞成怒地反駁,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般難受。

感情上,她很難接受寧初夏成功的現實,她希望從她這辭職的每個人都混得不好,最後灰溜溜地想要回來,可方青青不像是騙人的樣子,而且這種事情也很好查證。

更讓她難受的,其實是方青青的當麵質疑,讓她回到了那個被寧初夏當麵指責的日子。

什麼叫她被害妄想?什麼叫她不是個好下屬?她分明很有能力。

“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方青青看著對方,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她甚至有些可憐寧初夏,她剛畢業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在宮萍萍手下忍耐這麼久的?

“我爸確實能力有限,沒法麵麵俱到,可公司不缺錢,我爸對大家放權得也挺厲害,你所要來的很多工作,分明可以另外成立部門或者是專門分人完成工作,你為什麼不分?公司的員工偶爾被要求加班幾次,就像其他部門,大家沒有怨言,可行政部門的部分員工,被要求加班的次數是不是多得有些過分?你有沒有意識到同在一個辦公室,員工的工作量極不均衡?他們的工作和工資掛鉤了嗎?”方青青一口氣丟出了好幾個問題,“宮主任,這些問題,如果你注意到了卻不說,那你的私心實在太重,也不是個會為員工考慮的領導,如果你沒注意到,那不就證明了你很無能嗎?”

宮萍萍陰著臉:“你明白什麼?我為公司節約了多少錢?你說得到輕巧,又是分部門,又是招人,又是加工資,錢不是錢?”她回避開方青青最後的問題。

方青青都不太想和宮萍萍繼續說這些了,這人真是死不認錯,和寧初夏同她說的一點差彆也沒有。

她格外感謝寧初夏對她的提醒,否則她都不能發現公司有這麼大的隱患――如果當時寧初夏沒說,她估計會按父親的安排直接擔任副總,到時候都是和幾個主任接觸,根本就不知道底下員工的情況,這規範才會是正確的未來。

“宮主任,我確認了,您也許是個有能力的人,但您現在的想法已經落後於公司,甚至成為公司難以甩掉的尾巴了。”方青青倒是不生氣了,眼神都變得平靜,“十幾二十年前,我爸工作的時候,是沒有勞動合同的,人家說要開除他就直接開除,現在呢?就連餐廳的保潔我們都是簽合同的,扣稅社保,樣樣要保證,時代在前進,可您卻活在了過去。”

“我爸都沒有把來公司的員工當奴隸,您為什麼要替他做這個地主呢?已經解放很多年了,宮主任,您不會到現在還覺得初夏是吃不了苦才走的吧?”方青青看到宮萍萍的眼神就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她說她和您說過了,我也在這再和您說一次,其實她之所以會走,不是因為薪水,也不是為了發展,甚至她一開始也對創業沒太大想法,可她說,您這樣的領導,讓她完全待不下去,她覺得自己的勞動付出得不到肯定,所有的時間都被壓迫,沒有個人生活,沒有快樂,現在她的事業剛起步,王碧雙願意辭職去她那,我想也未必是我妹妹人格魅力多大,宮主任,您真的覺得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您經常說,要想在領導的前麵,可我爸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公司要以人為本,他如果真是這麼個要靠員工薪水來增加公司利潤的人,為什麼除了行政部門其他部門都改了工資體係了呢?為什麼你們會每年得到公司分紅呢?您要真想在了他前麵,您就會知道他希望公司是良性成長的,員工能在這完成適當量的工作,獲得和工作相匹配的薪水,提升自己的同時為公司創造價值。”方青青看著宮萍萍眼神裡有幾分嘲諷,“您的想在領導前麵,到底是真的想在了他前麵,還是想到了怎麼在他前麵為自己爭取利益?”

說完話,方青青便也將宮萍萍手上的那張申請表拿過來簽了字,事實上這表格她作為副主任也有簽字的資格,隻是出於尊重,她一向會讓人送來給宮萍萍簽。

她拿著簽名表就要出門,便聽見宮萍萍幽幽地開了口:“你們的那一套我不懂,但我知道我的這一套,一直把部門管理得很好。”

她不知道是此刻故作強硬還是真的這麼想,語氣很生硬:“寧初夏對我有怨氣,這很正常,年輕人不懂事,你也一樣,著急著接你爸爸的班,想做出一番成績,可你怎麼知道你改的就一定好一定對?我的就一定是錯的?你如果非要改這些,我是絕不會插手幫忙的,反正現在你一個老板女兒在這,又把我的得力乾將給撬走了,我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任你安排,當然,到時候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為了公司好,我該幫忙還是會幫忙的。”

方青青是真氣笑了,她站在門口看了宮萍萍一眼,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感謝寧初夏。

怪不得同樣是公司的老員工,其他人沒有宮萍萍攬活多,也不像她這麼處處為領導考慮,卻個個比她受重用,就單這點死鴨子嘴硬和為了麵子死活不改,就足夠毀掉她的所有優點。

“那就拭目以待吧宮主任,你放心,這點我和您不一樣,如果這事情做好了,一定是整個部門的功勞,如果做砸了,那我會自己承擔,這就是做領導該做的。”

宮萍萍著實沒想到方青青臨要出去還這麼刺她一下,半年之前寧初夏懟她時的模樣和方青青重合在了一起,讓她倍感焦灼。

當時的寧初夏著實打了她的臉,那這回方青青不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