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秀英看得心疼,對林笑說道:“實在寫不完就不寫了,我去找你們老師請假。”
林笑搖頭拒絕:“我能寫完!”
林躍飛看到妹妹拚命趕作業的樣子,忍不住告訴她實話:“老師根本不檢查寒假作業。”
林笑不相信:“老師肯定檢查!”
呂秀英扭頭看向林躍飛。
林笑跟媽媽一起扭頭看哥哥。
兩人默契十足地想到了同一件事。
“……要不然讓你哥幫你寫點?”呂秀英先說了出來。反正林躍飛一手字寫的跟狗爬一樣,看起來很像小學生寫的。
林笑一臉期待地看向哥哥。
林躍飛:“沒門!”
他用九年的讀書經驗向妹妹保證老師不檢查寒暑假作業,林笑非要生死時速趕作業他也攔不住,“但我才不會幫你寫!”
林躍飛嗖地一下跳上道德的小山頂:“自己的作業自己寫,徐老師期末剛在評語裡誇你是誠實的好孩子!”
林躍飛不敢在家裡呆著了,生怕自己要幫小學生寫作業,更怕自己連小學生作業都不會寫。他騎著自行車出門,去沈芸打工的飯店找她。
過完年了,羊肉鍋館子也該開門了。
林躍飛想到馬上就能見到沈芸,一路上自行車蹬的飛快,寒風吹在臉上都不覺得冷了,隻覺得冬日的陽光暖洋洋。
羊肉鍋館子果然開門了,林躍飛長腿一支,把自行車停在門口,掀開門簾大步流星地走進去,然而卻沒有見到沈芸的身影。
“老板娘,新年好啊!沈芸在後廚裡?”林躍飛笑著朝老板娘打招呼。
老板娘搖頭:“沈芸以後不在我這兒乾了。”
林躍飛一下子愣住了:“什麼?那她去哪兒了?”
林躍飛一顆心揪緊了,那他以後要去哪裡找沈芸呢?難道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沈芸又要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林躍飛頭腦一片空白,直到老板娘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小紙條遞給林躍飛。
林躍飛茫然地低頭看,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紙條上寫的是沈芸留給他的地址。
一瞬間,林躍飛一顆心重重地落回肚子裡,大腦重新運轉,他伸手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謝謝老板娘,您知道她為什麼換工作嗎?”
明明沈芸對羊肉鍋館的工作很滿意,包吃包住,她還總說老板娘對她好。
老板娘搖頭:“我隻知道應該和她家裡有關係。”
沈芸前兩天急匆匆地來了一趟飯店,告訴老板娘自己以後沒辦法在這裡乾了,留下這張紙條又急匆匆地走了。
“她千叮嚀萬囑咐我,這張紙條隻能給你。如果她家裡人找過來,千萬不能給她家裡人,不能告訴家裡人她去了哪裡。”
昨天,沈芸的家人果然找了過來,幾個大男人氣勢洶洶地追問沈芸的下落。
他們凶,老板娘更凶,以影響生意為理由把幾個人轟走了,沈芸的去向沒有透露一個字。
老板娘心中有點猜測,這種事情她看多了,不過她自己瞎猜的也不好告訴林躍飛,反正沈芸給林躍飛留了地址。
“謝謝老板娘!”林躍飛拿著紙條跑出去,自行車蹬得像風一樣。沈芸留給他的地址是一個很大的家屬院,裡麵有幾十棟樓房,林躍飛先後找兩個人問了路,終於找到沈芸留給他的門牌號。
“砰砰砰砰——”林躍飛敲門,聲音急促。
片刻後屋裡響起腳步聲,一個陌生的年輕姑娘把門拉開一條縫:“你找誰?”
林躍飛:“我找沈芸。”
年輕姑娘目光警惕:“你是誰啊?”
林躍飛朝著屋裡喊道:“沈芸你在裡麵嗎?我是林躍飛,我來找你了!”
砰的一聲,沈芸推開房門快步跑出來。
她見到林躍飛,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之前十幾天她一滴眼淚也沒掉過,見到林躍飛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林躍飛,我爸逼著我定親。”沈芸哭著喊出來。
林躍飛倒吸一口涼氣,上輩子可沒有這樣的事。不對,上輩子這時候他還不認識沈芸,沈芸應該也碰到了這樣的事,隻不過他不在身邊。
林躍飛連忙說道:“你彆怕,有我在,誰也逼不了你!”
沈芸和家裡關係不好,平時吃住都在羊肉鍋館子裡,但她過年還是要回家的,再說羊肉鍋館子過年也不開門。
今年過年回家,沈芸以為像以前那樣熬上十幾天就熬過去了,她可以忍耐弟弟罵人的臟話和後媽的指桑罵槐。
她一回家,聽到哥哥談婚論嫁的消息。
沈芸家裡三個孩子,她排老二。上麵有一個哥哥,和她同父同母,下麵有一個弟弟,是她爸爸和後媽生的。
哥哥要結婚,女方家要的彩禮湊不夠,一家人就打起了沈芸的主意。想把沈芸的親事定下來,先從男方家要上一筆錢,拿這筆錢給哥哥娶媳婦。
沈芸晴天霹靂:“我今年才十七!”
然而全家人都不覺得她的年齡是個問題。“先定親,再結婚,年齡不到領不了結婚證,等到了再補嘛。”沈芸爸爸對她說,“過去不都是這樣,我和你媽結婚的時候也沒滿歲數。”
沈芸氣得渾身發抖:“你還敢提我媽?我媽要是活著她絕對不會同意!”
她媽要是活著,絕對不會讓十七歲的女兒定親給哥哥換彩禮。
“你就不怕我媽夜裡來找你!”
沈芸目光依次從“家人”臉上掃過,親爸絲毫不見愧疚,後媽一臉幸災樂禍,親哥扭頭避開她的目光,但是也沒說一個字。
在這件事上,所有人的利益都是一致的,賣了沈芸所有人都能得到好處,有人吃肉有人喝湯。
他們直接把沈芸的定親對象領到家裡,沈芸看見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一口大黃牙,用挑選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她跑回屋裡鎖上門,當然不是她自己的屋子,她在家裡沒有自己的屋子。沈芸的爸爸追過來,一腳一腳用力踹在門板上。沈芸的身體緊貼著門板,一起發抖。
沈芸爸爸先踹門,又好言相勸,不管怎樣沈芸都堅決不出去。
然而沈芸不出去,竟然並不耽誤相親的進行。沈芸的爸爸在客廳開始和男人談彩禮。明明是沈芸的婚姻,然而所有“家人”都默認她沒有發言權。
後媽怕沈芸哥哥結婚要從她和老沈的口袋裡掏錢。
沈芸爸爸絲毫不關心女兒,全都聽沈芸後媽的,他自己也想賣女兒換一筆錢。
就連沈芸的親哥也睜著眼睛說瞎話,把又老又醜都說成優點,男人醜一點才可靠,老一點才知道疼人。
男人天天來家裡,沈芸一開始躲在屋裡,後來覺得這樣不行,她再在家裡住下去,“家人”就真的要把她給賣了。
沈芸找了個機會,從家裡跑了。
剛過完年,馬路上好多人都穿著新衣服,一臉喜氣洋洋。沈芸像一隻被捕鳥人驅趕著在天上飛來飛去,根本無處落腳的小小鳥雀。捕鳥人在下麵張著落網,等它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就是直直地掉進網裡的時候。
羊肉鍋館子的工作,沈芸家裡人知道了,她不能再去。
沈芸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又一圈,鼓起勇氣去了一個關係不錯的初中同學家,請求同學收留她幾天。
幸運的是,同學答應了。
沈芸在同學家住了兩天,像做賊一樣跑回羊肉鍋館子,確定家人沒有在羊肉鍋館子蹲守,沈芸塞了一張紙條給老板娘。
然後她忐忑不安地等待林躍飛,今天等到了。
林躍飛看到哭得停不下來的沈芸,很想把她抱進懷裡,然而他們現在的關係兵不允許他這樣做。
他深呼吸幾下,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爸要多少彩禮?”林躍飛問道。
這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他可以把錢先湊出來。既然沈芸的爸爸並不在乎女兒的幸福,隻要給夠彩禮就行,那他出這筆錢不就行了?
沈芸立刻說道:“不行!”
收又老又醜的男人的錢,是買賣。
收又年輕又帥的林躍飛的錢,還是買賣。
被賣掉的人是她,數錢的是她的“家人”。
林躍飛連忙說道:“當然不是真的彩禮,我把錢給他們也不代表什麼,不會要求你和我談對象。就當這筆錢是我借給你的,你可以給我寫個借條……”當然林躍飛也不會讓沈芸還這筆錢。
沈芸依舊堅定地拒絕:“不行!”
她不能要林躍飛的錢,最重要的是,她絕不會讓那一家子得到一分錢!
沈芸剛哭過,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看起來可憐極了,然而她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堅毅,像一位披荊斬棘的戰士。
林躍飛看著麵前的沈芸,突然覺得沈芸並不需要自己把她抱在懷裡。
上輩子這時候自己還不認識沈芸,沈芸自己一個人也妥善地解決好了這件事。林躍飛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和家裡人決裂,自己一個人活得堅強又自由。
林躍飛問道:“那你接下來去哪裡找工作?”
沈芸搖頭:“還不知道呢,很多飯店還沒開門,現在工作不好找,不過總能找到的。”
林躍飛說道:“你不能一輩子在飯店打工啊。”
沈芸當然也不想一輩子在飯店打工,但是前路茫茫,她看不到自己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