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在第二次下崗的消息到來之前，先來了廠裡賣房賣地的消息。
廠裡的地皮，劃出去了一塊，正在和幾個地產公司談價格。
這件事和職工們的關係還沒有那麼密切，職工們更關心的是廠裡發布的通知，讓職工們自己把廠裡分的房子買下來。
“買下來之後，就有房產證了，這房子就徹底是自己家的了。”
“這怎麼說？當初房子分給我，不就是我的了嗎？怎麼現在廠裡沒錢了，又要我掏錢買了？”
“不買會怎麼樣？難道把我們一家人轟出去？”
“那肯定不會，不買也能繼續住，但是沒有房產證，這房子就不能買賣。”
“我也沒想賣啊，就這一套房子，賣了我們一大家子住哪裡去？”
“沒錢！原先家裡有兩份工資，現在隻有一份工資，吃喝拉撒都不夠，哪裡來的錢買房子？”
“廠裡窮瘋了吧？分給我們的房子還讓我們再掏錢買？”
“唉，也不能這麼說，分房的時候也說清楚了。這是廠裡的房子，隻是給職工住，如果從廠裡辭職了是要收回的。”
隻不過以前根本沒有人在意罷了，畢竟棉紡廠好的時候，除非犯了重大錯誤被開除，根本不會有人自己從廠裡辭職，根本涉及不到辭職後還房子這件事。
廠裡大部分人都不願意自己掏錢買房子，在分的房子裡住了這麼多年，大家早就覺得這套房子就是自己家的了！
不管有錢沒錢，再掏這麼一筆錢肯定不願意。
呂秀英和林躍飛商量：“咱家掏錢嗎？”
林躍飛毫不猶豫：“當然要掏！”
“掏錢之後，這套房子就徹底是咱家的了，以後可以賣、可以去銀行抵押貸款……等十幾年以後拆遷了，拆遷款才會給咱家。”
上輩子媽媽也把自己家住的這套房子買下來了，當然不是在今年，是在幾年之後。媽媽精打細算從自己的工資裡攢錢，攢了好幾年終於攢夠了錢，從廠裡把房子買了回來。
在林躍飛記憶中，上輩子一開始的時候，鄰居們都不願意掏錢買房，但是後來慢慢的觀念都改變了。隨著商品房上市，大家發現廠裡給出的價格比外麵的商品房便宜太多。九八年房改後，取消單位分房，人們的觀念也逐漸改變。
當然，大院裡也有個彆的人家，一直沒有掏這筆買房子的錢，廠裡也不能把他們轟走，就這樣一直住著……直到拆遷的時候，傻眼了。
一家人住的房子不是自己的，拆遷款自然也不是自己的。林躍飛隱約記得，幾戶人家急急忙忙地去補交錢，想趕緊把房子買下來，廠裡不願意了……最後兩邊的拉鋸，究竟誰贏誰輸，林躍飛就不知道了。
林躍飛甚至連上輩子買房花了多少錢都不知道，他問媽媽：“要掏多少能把咱家這套房子買下來？”
呂秀英：“一萬五。”
林躍飛在心裡計算一下，折合下來一平米隻要幾百塊！
“太便宜了！買！我明天就把錢交了去。”林躍飛說道。
呂秀英點頭：“行，那就買下來吧。”
雖然現在人們都不願意買，但是呂秀英自己打心底，還是覺得把自己家的房子買下來安心。房產證寫上她的名字，誰也不能把她從房子裡轟走。
第二天，林躍飛取出來一萬五，去廠裡交了錢。
他站在財務室裡，看著會計點錢的時候，想不出來媽媽上輩子是怎麼靠著自己一個月幾百塊的工資，攢出這一萬五的。
從財務室回家的時候，林躍飛繞了一下路，買了一隻烤鴨、一份涼拌豬頭肉拎回家。
小黃最先聞到味，跑到門口迎接林躍飛。
呂秀英在廚房裡做飯，看到林躍飛拎著烤鴨和豬頭肉進來：“誒呀，你就出去交個錢，怎麼還買這麼多吃的？”
“我說小黃怎麼嗖地一下跑出去迎你了呢。”
“笑笑中午又不回家吃飯，你怎麼不晚上買啊？”呂秀英問道。
林躍飛：“媽，給你買的。烤鴨和豬頭肉，你不是也很愛吃嗎？”
“現在咱家又不缺錢了，不用什麼都給笑笑留著。你想吃什麼就買，看上哪件衣服就買。”
呂秀英愣了一下，笑道：“放心吧，我吃穿上沒虧待自己。”
“烤鴨咱倆中午吃了，豬肉頭給笑笑留到晚上吧，咱倆也吃不了這麼多啊。”
林躍飛不聽媽媽的，把烤鴨和豬頭肉都裝在盤子裡，擺在餐桌上。
他先給媽媽夾了幾片豬頭肉，又給媽媽卷了一份烤鴨，裡麵放上蔥絲和黃瓜絲，又跑到臥室裡把林笑的零食山楂條拿出來，放了兩根山楂條卷進去。
呂秀英眉頭微皺：“這能好吃嗎？”
林躍飛遞到媽媽嘴邊：“好吃，你試試。”
呂秀英不太相信地接過來，咬了一口，眉頭舒展開：“誒，還真不錯。”
烤鴨卷餅裡放山楂條，山楂的酸甜解去了烤鴨的膩，一起嚼著很香。
“你怎麼想到這麼吃的？”呂秀英好奇地問道，“你怎麼跑去買烤鴨和豬頭肉了？給廠裡交錢把房子買下來，這麼高興？”
呂秀英想不通這有什麼好慶祝的。
自己一直住在這套房子裡，交出去一萬五就換張房產證。
呂秀英做決定的時候不心疼，真的把錢交出去之後，有點心疼了。
林躍飛笑笑不說話，一直給媽媽卷烤鴨，呂秀英不知不覺吃下肚不少，感覺撐了才連連擺手：“不行，真吃不下了。”
剩下的烤鴨林躍飛一掃而空。
晚上，林笑放學回家，看到媽媽從廚房裡端出一份椒鹽鴨架，驚喜地哇了一聲。
有鴨架說明有烤鴨吃！
然而所有菜都端上來，林笑也沒看到烤鴨的影子，她忍不住問道，“媽媽，是不是少端了一道菜啊？”林笑指指鴨架，“烤鴨呢？”
呂秀英瞪了林躍飛一眼，對林笑說道：“烤鴨中午我和你哥吃完了。”
林笑立刻扭頭狠狠瞪向哥哥。
媽媽才不會背著她吃獨食，肯定是哥哥吃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