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家的呼吸有些粗重：“不知姑娘這珠子，從何而來？”
他一眼便看出，這女客拿出來的珠子和他們家的珍珠，乃是同一源頭。
可即便是他們家現在的珠子，成色最好的，也抵不上這珠子十分之一。
這等稀世珍寶，能夠得到一枚，已經是無價了，這女子居然還要想再尋一枚！
瞧她說的什麼話？
湊成兩個打成耳墜子！這般珍珠，天然無瑕才是最美，打洞做成耳墜子，豈不是暴殄天物！
這東西，這東西不就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
隻是看著女客的樣子，這枚珠子怕是根本不可能出手讓給他們，看來需要從長計議了。
店家死死盯住了耳墜子，似乎怕他一個閉眼，就會消失一般，直到洛素合上了小匣子，他依舊依依不舍，目光不時掃向洛素的匣子。
“姑娘的珠子我見過了，如此珍珠，真不愧是家傳之物，實在是舉世罕有，小店鬥膽為姑娘尋找，隻是這價格，必然是不低的。”
那店家說著，心中還在想著那珍珠。
洛素微微一笑，“自然是沒問題，如此便拜托東家了，隻是我姐妹二人隨著商船而來，暫住在客棧，若是三日內沒有消息，我二人便走了。”
看過了洛素的那枚稀世珍珠，在看店裡擺的這些，實在是不入眼，寧蓁挑了幾件付了銀子，兩人便離開。
寧蓁一個側頭，餘光掃見那珍珠鋪子的店家在送二人出門之後，依舊在凝視著她們離去。
寧蓁有心想問，隻是街上不便，直到兩人回了客棧，封閉了門窗才開口。
“素素，你那珍珠……？”
和洛素相處這麼長時間，她並不是一個在意自身容貌之人，對於梳妝打扮也不甚在意，突然說要做一對耳墜兒，可是相當的奇怪。
再者說那珍珠，著實是不尋常了些。
“暫且不說我那珍珠，那鋪子中的珍珠，你可覺得有什麼不同？”洛素提問。
寧蓁想了想，開口道：“比起普通的珍珠，總覺得多了些靈動，像是帶著靈性一般。”
“我那顆珍珠，乃是鮫人皇的眼淚，你覺得那鋪子中的呢？”
洛素此言一出，寧蓁倒吸一口涼氣。
那豈不是說，那珍珠鋪子中的珍珠，都是鮫人的眼淚？
她們過來的路途之上還碰見了鮫人，聽那袁老說，當初百年前因為人類捕獵鮫人，導致鮫人視人類無比仇恨，那段時間，幾十年無法出海。
那鋪子八成是豢養鮫人來生產源源不斷的珍珠，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那我們怎麼辦？”
寧蓁問道，正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對方能夠在這星月島之上豢養鮫人獲取珍珠，甚至光明正大地拿出來售賣，可以說明那店家在這星月島之上，有著充分的底氣。
自己二人初來乍到，眼下剛回到客棧，還不知道那店家如何調查她們呢。
“靜觀其變，我們留在這城中三日，他既然做這個珍珠生意，今日見了我那枚鮫人淚，必然會忍不住，我白日已經在那鋪子裡留了手腳，看看他們接下來的動作。”
洛素倒在床榻上，閉上眼睛，心神牽引到在那鋪子裡分出的一抹分神上，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會采取行動。
當時洛素打開那裝著鮫人淚的小匣子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於此，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昆蟲紙人隱藏在那台麵之下。
洛素閉著眼睛，感受那一縷分神現在的情況，似乎在她們倆離開之後，那珍珠鋪子便直接關了門。
“速去找大爺過來。”
那店家坐在鋪子裡，他取出了一個匣子，裡麵各個都是精致渾圓的珍珠，比之擺在外麵的，有之過而無不及。
沒拿出一個，他都在仔細端詳，與那女客自己的珍珠一比，不用對比，光是肉眼可見，以他這鑒彆珍珠無數的眼力，都是天與地的差彆。
他有些不死心，一顆接一顆地進行對比。
可怎麼看，都比不上那女客的珍珠，完美無瑕，仿佛是這珍珠中的帝皇。
“二弟，急匆匆叫我來為何時？正是要緊的關頭，那一邊可走不太脫。”
鋪子內似乎是從小門進了人，那店家急忙迎上去。
“大哥，你要找的東西，我今日見著了！”
“當真？二弟，你可莫要唬我，在何處？”那新來之人一下就抓住了那店家的肩膀，急忙搖晃。
“當然是真的了，隻是那是一個女客帶來的，想要讓我為她尋著同一顆珠子，她想做一對耳墜子。”這店家解釋道。
“做成耳墜？這般，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那是何等物什？”這位“大爺”深呼吸幾口，又急又怒，恨鐵不成鋼。
“大哥莫與那無眼的小女子計較，她不過以為那是個難得的珍珠罷了，那女客如今住在悅來客棧，隻是她言及隻在島上留三日，三日之後便要隨著海船走了，如何把那珠子弄到手，還需細細思量。”
“可是有辦法先將那珠子帶來？”“大哥”問道。
店家搖搖頭：“那女客言及這是她的傳家寶，一向都是隨身攜帶，便是拿出與我看的時候，都是放在一處有鎖的小匣子之中，看上去似有機關，當真不好辦，或是將她引來，隻要珠子到手，這星月島的店子扔在這棄了，也是無所謂。”
“既如此，定要在那女客離開星月島之前，將她引來，隻是今日剛走，不好馬上前去找她，等三日後，我挑著些新珠子，讓她前來。”
“三日後我過來，眼下那邊正忙，這幾日，你可千萬盯緊了那女客，不可有失。”
那大哥又急匆匆地離去，洛素想了想，看樣子都是這個大哥在主事，那店家似乎是個辦事的，還是跟上去那個大哥吧。
昆蟲紙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邊，任哪個人看到，不過是一隻小蟲子罷了。
大漢腳步生風，洛素跟的緊緊的，不知拐了九七十八彎，終於到了一處地點。
這濃濃的海腥之氣，遠比大街上濃鬱得多。
進了一處占地極大的宅院，洛素記下地點，明日打聽打聽，這裡究竟是什麼人的宅子，看樣子似乎在這星月島之上，很有實力。
她緊隨著那大漢，左拐，右拐，串門走院，仿佛在刻意甩脫什麼似的，終於進入了一個房間。
那大漢觀察四周，開啟機關，有密室！
隻見一道向下的石階梯出現在地麵上，大漢緩緩走入，洛素僅僅跟上，那機關隨後關閉。
一股難以言喻地氣味兒傳來，即使她心神係在這小紙人上也能夠感受得到。
洛素有種感覺，她似乎要到目的地了。
“副島主，您來了。”似乎有人與那大漢打了個招呼，聽見這個稱呼，洛素心中一驚。
她是看過《東海誌》的，也聽海船上的船員們講過，這星月島是有島主的，一位島主，還有兩位副島主，如果說對方是島主這個級彆的身份，能夠有如此勢力抓捕鮫人，也就不奇怪了。
“煉的如何了？”那副島主問道。
“原料有些不足，采珠隊已經許久沒有送來鮫人了。”那人回答道。
那大漢皺了皺眉“如今那群鮫人是越來越聰明了，若非是上次發現了一個小部族的鮫人，一鍋端回來，隻怕這鮫人油早就斷供了，有多少用多少吧，這鮫人油拿到陸地上去，一小瓶就是一百兩黃金，什麼都沒有這來銀子更快，隻是今日采珠隊動靜還是小一些，免得被那些遠海的鮫人發現了端倪。”
洛素慢騰騰地遊走在密室之下，其實比起密室，倒不如說是一處地下的石洞，占地麵積很大，以至於她現在都看不到儘頭。
她注意到那人說的就“鮫人油”，如果真的是她想象的那個，比起拘捕鮫人逼迫鮫人以淚化珠，更加惡劣！
那被稱為副島主的大漢又繼續向前走，洛素僅僅跟上，目光所及，即便她化作一個小蟲子，心中也是滿心的怒火與悲哀。
鮫人乃是海中的精靈，而洛素的視線所及，是她們被豢養在水池之中，被鞭撻著哭出來，而人類在一旁撿著珍珠。
一旦鮫人沒有繼續流淚，便是無休止的鞭打加身，那身上的血痕令人觸目驚心。
而另一邊，鮫人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被鞭打得半死不活，已經要毫無生命氣息的同族，被扔到了火中，漂亮的大魚尾，被燒的不成痕跡。
她們的喉嚨中，不再是曼妙的歌聲，而是無邊的悲鳴與絕望。
這裡簡直形成了完整的流水線作業，有專門捕獵鮫人的抓鮫隊，有專門從流淚的鮫人那裡手機珍珠的采珠隊，還有當這些鮫人生產不出珍珠之後，就被投入到煉化爐之中，煉成鮫人油。
一盒鮫人油，在陸地上，叫做青春散，可令人延緩衰老，青春不老，百兩黃金！
一枚鮫人淚，便是一枚珍珠，這是沒有成本的買賣！
甚至還有挑選那貌美的小鮫人，被送到了某些人族的家中，當做女奴，肆意玩弄。
這是一個長久形成的產業鏈，不是一日之功，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
洛素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與寧蓁講完。
寧蓁已經攥緊了拳頭，儘管沒有親自見到，但是聽著描述，這些星月島的人，無疑不是將鮫人們當做畜生一般豢養，隨意揉捏。
“你打算怎麼做？”寧蓁問道。
洛素喝了一口茶，那個鋪子的人說要三日後前來找她，但她隻覺得自己眼下已經壓製不住心中的怒火，再者說來，每耽擱一日，那些鮫人的命都在流逝。
“我準備準備，找個人來，今晚便行動。”
她攤開手，一枚珍珠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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