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五光十色的交彙, 虛幻的,迷離的,夢幻的。
仿佛是經曆了一場漫長而悠久的旅途,再次睜眼, 大有不同。
山還是那個山, 水還是那個水, 人還是那個人。
洛素從床上坐起來,這一次的身體不再是哪一位委托人, 而是她自己。
自己的身體, 神魂契合完美, 翻身下床, 看著自己不大的巴掌的, 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醒了?吃飯。”三碗道人端著碗進來。
洛素隻覺得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自己神魂離體穿梭幾個世界,自己的身體還要依仗師父來照料。
溫熱的米粥入口,肚子裡慢慢熨帖起來, 渾身也慢慢恢複了力氣。
“吃完下山, 跟大家打個招呼。”
師父三碗道人吃完將空碗留在桌麵上, 洛素套上外衣,拾輟著碗筷去洗了。
五方鎮的禁錮已經解開, 此刻的靈山, 陽光大刺刺地打在身上,格外的暖和。
深吸一口氣, 靈氣四溢,鳥鳴花香。
無論是穿梭過多少個世界,這裡,九曜大世界, 雲州五方鎮靈山,才是她生來所居的地方。
等到洛素洗完碗,又將屋子裡熟悉了一通之後,師父三碗道人早已經消失不見。
搖了搖頭,習慣性地背著背簍下山。
五方鎮還是那個五方鎮,隻不過現在,洛素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納尼?
有沒有搞錯?
怎麼突然有這麼多人在?
不用開陰陽眼,上下一打量,遍布紅塵氣,皆乃世間人。
“糖紅果,又大又甜的糖紅果——”
甜美的女聲傳來,洛素抬眼看去,青樓的魚娘子對她眨了眨眼睛。
隻不過,原本那“青樓”的牌匾,現在直接換成了新的“糖鋪”。
倒是沒想到她不在的日子裡,連魚娘子都改了行當。
“小呆瓜,給你最大的。”洛素走過去,魚娘子直接拿了一個最大的糖葫蘆遞給她。
“魚娘子,我不呆了。”洛素無奈地說了一句,在鎮民們的眼裡,她似乎永遠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呆瓜。
魚娘子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蘆咬一口,一手敲了一下洛素的小腦殼。
“不呆啦不呆啦,嘗嘗我這糖紅果怎麼樣,今天這可是第二鍋了。”
洛素咬了一口手上的糖葫蘆,山楂大粒,裹了足足糖漿,還有一層芝麻。
一口咬下去,連著山楂帶著糖和芝麻,酸甜中帶著香,吃起來美滋滋。
洛素點了點頭,豎起大拇指,為魚娘子的新事業點了個讚。
她站在魚娘子的身邊,街上有不少來來往往的人。
“這都是打哪來的?”洛素問著。
小鎮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有生氣過了,是五方鎮再度現世,有人找過來了?
“據說是大乾旅社推出的‘雲州景點遊’活動,根據《大乾通覽》裡麵遊仙客走過的路線規劃出來的旅遊線路,喏,現在是來到我們這了。”
魚娘子混不在意地說著。
洛素抽了抽嘴角,等等,大乾旅社?
寧蓁不是已經被送回現代了嗎?這又是哪位搞出來的幺蛾子?
“《大乾通覽》不是被禁了嗎?”洛素問著,這個事她還是很清楚的。
書坊的孫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摸了過來,趁著魚娘子不注意抓了一根山藥的糖葫蘆往嘴裡塞。
“有道是......**嘛,越是禁忌的東西越吸引人,更何況,這大乾旅社是大乾皇家開的。”孫先生攤了攤手,意思不言而喻。
當初說**的是大乾皇室的人,現在搞這麼一出的人也是大乾皇室的人。
他們自家人跟自家人打架,更何況當初將《大乾通覽》列成**的那一位,如今早就或作一攤枯骨了。
這個世道,終究是由現在掌權的人說了算啊。
洛素聞言挑了挑眉,這麼說,是大乾皇室裡冒出來一位,不知道是重生者,穿越者,穿書者,快穿者,還是其他職業的。
不過嘛,暫時看來對方隻是想要賺點本地人民的旅遊錢,隻要不打上他們的主意,井水不犯河水,對方搞出來什麼幺蛾子,隻要不太折騰本土的百姓,她們還是無所謂,懶得去管的。
眼下嘛,這群遊客們起碼促進了五方鎮的各項產業發展,給小鎮注入了新的生機。
畢竟原本鎮子上就這麼多人,成天你看我,我看你,幾十年早就看的膩歪了,如今雖然多是過路人,但這些人來的同時,也帶來外邊的消息,還有行商過來,帶些時興的物什,也不錯。
“喂喂喂,死讀書的,給銀子,這是最後一串山藥的,我本來打算自己吃的。”
魚娘子手裡的小竹簽敲在孫先生的身上,當她熬一次糖漿容易嗎,就算不是普通人,做一次也好累的好伐。
“牌匾上的字還是我題的,一字千金,能換多少糖葫蘆了。”孫先生把簽字丟在一旁的竹筒裡,留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胖子的客棧都要住滿了,也不知道這些人大老遠下跑過來圖個什麼勁兒。”魚娘子歎道。
這普天之下的鎮子上不都是差不多?他們這又沒有什麼特殊的,客棧酒肆糧店書坊,沒個什麼稀奇的。
洛素想了想,當初遊仙客在《大乾通覽》裡描述的五方鎮可不尋常,尤其是那詭異的事件,縱然心懷恐懼,仍有人願意前來一探究竟。
“現在是不是酒肆和我師父的卦攤人比較多?”
洛素問著,當初遊仙客在《大乾通覽》裡,可是屢次提到酒肆的美酒,還有師父三碗道人的算命攤子。
“是啊,還有人想要在胖子那吃霸王餐,被他拎著刀攆了半個鎮子,之後吃飯都先交錢了。”魚娘子說著,小呆瓜是怎麼知道的?
這群外邊的人進來,可是沒少惹是生非,不過看在他們奉獻銀子的份上,來者都是客,做生意嘛,講究和氣生財。
洛素一邊啃著糖葫蘆,一邊接著走,聽著旁邊這群遊客的談話。
“誒誒誒,線路上不是說這魚娘子是開青樓的嗎?怎麼改成糖鋪了?”
“你去沒去土地廟那算卦啊,不是都說那個算卦的好的不靈壞的靈嗎?我不敢去。”
“杏花樓的酒是真不錯,臨走再去打上一壺帶走,可惜這五方鎮太遠了,難得來上一回,多待幾天喝個夠。”
這些對話聽著真是跟在現代旅遊區裡差不多。
到了土地廟門口,果然師父三碗道人的卦攤處,有著不少人在等著。
有的是在土地廟中求簽來解簽的,有的則是在三碗道人這裡求卦。
為了避免自己被抓壯丁,洛素果斷地遁了。
去客棧裡紮了一頭,跑糧店裡蹭上了一小碗剛出爐的米粉,慢慢悠悠地和鎮民們打了一圈子的招呼。
再回到山上,觀中無人。
洛素劈了點柴火,燒起火來。
夜幕降臨,滿天星鬥顯化於眼前。
旅途之上的風景雖好,但總會想家。
形形色色,錯錯落落,但那並不是屬於洛素自己的人生。
廚娘也好,影後也罷,偵探,大巫,一個個世界的穿梭來去,對於她而言,並不隻是任務,也不隻是單純的經曆。
仰望星空,冥冥之中,她已然有了些模糊的感悟。
隻是任務結束,在此界,在九曜,在大乾,她還有好些的因果沒有了結。
距離她上次離開,也不過是三年的時間。
當初那一駕寄存在陳州乾元商隊的馬車,如今不知道可還保存完好,那小馬兒過得如何?
伯裘老丈與他的三個女兒,阿紅,阿碧,阿紫,最近又是到了哪一出逍遙人間?
山間的野狐可曾安好?幽曇城的曇花會可還照常?
白濱龍遊東海,如今可還居於雲夢湖?
一年又一年,可是到了今年羽山禮的時節?
大海裡的鮫人們如今怎麼樣了?蜃獸又在哪裡騰雲吐霧?
小有清虛天之內,大家是否還在喝著饕餮熬得老湯?
徐晗和蘇小娘過的如何?
老吳在鄞州可還安好?
過往種種,牽掛的,走過的,牽繞著洛素的思緒。
祁真人上次把她忽悠回來了五方鎮,她現在還沒有去過白玉京呢。
腳下的這片土地,大乾三十六州,她還沒有一一走過。
無論過往經曆如何,她成了誰,但此刻,洛素回歸的是自己,是己身。
這裡不再有委托人的委托,不再有任務。
在這裡,在九曜,是單純的,屬於她一個人的世界。
風淺淺地拂過洛素的發絲,樹葉沙沙的,歡暢且自由。
不知是何時,洛素已經沉沉睡去,躺在竹椅上,搖擺著。
待到醒來時,晨光熹微,身上披著一件外套。
以洛素本身在此界的身軀修為境界,彆說是在夜裡吹風睡覺,就算是雷劈在身上也隻能淬煉她的身體,可最親近的人們,總是會下意識地忽略這些,還把她當做小孩子看。
以經曆過這麼多世界的年齡來計算的話,洛素足以算得上一個幾百年的老妖怪。
而現在自己的身軀不過是十八歲,宛如一段新的人生。
不,這本來就是洛素自己的人生。
師父三碗道人還沒起,洛素吸收著朝陽紫氣,然後開始做早飯。
粗茶淡飯而過,這是師徒倆十幾年的生活。
“師父,我打算再出去看看。”
吃完飯,洛素對三碗道人說著。
這剛一回來,不管家裡老的繼續往外跑,總覺得有點虧心。
“想去就去,現在鎮上也有商隊,還有那些個大乾旅社的,出去也方便。”
三碗道人放下手裡的筷子,徐徐說著,絲毫不以為意。
年輕人嘛,多出去走走是好事。
三年前回到五方鎮,身上的東西都在房間裡,銀子,衣服,零零總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