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青簾馬車駛過長街,停在了一座彩樓之前。
馬蹄驟然揚踏,黑色駿馬鼻子抽動,噴出一個響啼,它威風凜凜抖著鬃毛,又很不屑扭過了頭,讓路人奇異感覺到了它的不高興,仿佛是活生生目睹了自己心愛的母馬當眾出軌。
然後他們一看,彩樓的紅廊上或坐或站著年輕男人,他們有的英氣勃勃,有的俊美陰柔,也許是正值晨起,青絲慵懶披落在腰間,衣衫半敞微開,露出一截優美的鎖骨與頸子。
朗朗乾坤之下,愣是把人瞧得麵紅耳赤口乾舌燥。
六國當中,位於西境的厭火國是個很神奇的存在,八位皇子輪流綁架國王,導致朝臣已經很習慣國王三天兩頭鬨失蹤的情況,內政竟然詭異得相安無事。
皇子們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吃飯睡覺綁父皇的上麵,對下管製頗為寬鬆,賭坊青樓遍地開花。
三年前,天上樓在厭火國橫空出世,更是一舉橫掃了六國所有青樓。公子們色藝雙絕,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神秘樓主貫徹喪心病狂的原則,擲下重金延請天下丹青手,極儘所能刻畫公子們的美貌才情,繪成足足一百二十卷美男圖,麵向六國同步發售。
天上樓迅速成為了厭火國的活招牌,也成為了天下女人最向往的聖地。
幾位性彆為雄的路人不敢再看,紅著臉,低著頭,匆匆走過。
“喲,樓下來了位姓馬的貴客,性子還挺倔,很有管教的潛力。”
天上樓的公子們倚著欄杆,抱胸而立,回眸一笑,風情無限。
“嘶嘶——”
黑色駿馬很不爽打了個短促的響鼻。
它的主人也很不爽摔了韁繩,臉色堪稱一個臭氣衝天。
兩個月前,他被一個自稱是他娘親的女騙子給忽悠了,對方說為了給他治病,把宅子田產賣給了彆人,兩人差點淒慘流落街頭。
他當時不懂事,還很天真的感動了好多天,勤快替她洗衣做飯,鋪床疊被,每天操勞得比老黃牛還累,一截小蠻腰都快折了。
就這樣,這喪儘天良的女人還不放過他,將他從風景秀麗的北境秦國誆到了莽莽狂沙的西境疆域。
李千機為了給人守夜,吃了滿嘴的沙子,喉嚨啞了好幾天。
她倒是裝了幾天的絕世好女人,結果一到厭火國,立馬原形畢露,給他表演變臉絕活,要死要活的,非要見到天上樓的楚公子。
李千機恨恨地想,大白天就上青樓尋歡作樂,也不怕死鬼爹晚上從地府爬出來找她敘敘舊情。
“天上樓到了。”
他跳下車架,也不像往常那樣接人,而是雙手環胸,冷眼瞧著人從馬車裡鑽出來。
雪藕般的手臂平舉半空。
久久沒有人扶。
琳琅動了動指尖,薄薄的指甲染了一層瑰麗的丹蔻,襯著皓腕分外妖嬈。
李千機竟是沒舍得冷落這個國色天姿的大美人,他一邊暗罵自己沒出息,心不甘情不願扶住她下了馬車,還想拐個彎兒引她去天上樓對麵的酒樓。
琳琅瞟了他一眼,對方立馬老實了,臉色難看衝著守樓的龜奴吼,“去,把你們樓裡的姓楚的小王八蛋叫出來。”
龜奴麵相清秀,身上沒有風塵氣,比李千機還像個富貴人家的小少爺,讓後者一陣氣悶。
“爺,您是來尋歡的,還是來尋仇的?”龜奴撓了撓腦袋,“要是前一個理由,那不巧了,公子們白日困乏,天上樓隻有到了酉時才接待客人。如果是尋仇的話,小的可能要去通報梅公子,樓主不在,梅公子代管樓中一切事務。”
琳琅捅了一下李千機。
“說話要算數,不然你就是小狗。”
李小狗回頭瞪了琳琅,又從袖子掏出一張麵額百兩的銀票,“夠不夠你引個路?”
龜奴猶豫,“這位公子,還請不要為難小的。”
李小狗財大氣粗連遞十多張,眼都不帶眨的,實際上他心痛到滴血。他是多麼不容易,靠著一路上的坑蒙拐騙積攢了豐厚身家,銀票的小屁股還沒捂熱呢!
這女人就是饞他銀票的身子!
龜奴一股腦將票子塞進胸口,完美貫徹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原則,眉開眼笑道,“公子這邊請!”
越過描金繪銀的牌匾與垂花門樓,入眼便是一個開放的大廳,彩綢懸掛,珍寶羅列,隻覺異香撲鼻。廳裡有奴仆在清掃座椅,偶爾窺見一兩道青衫風流的公子。
龜奴帶著兩人穿過大廳,說得天花亂墜,“公子,除了楚公子,咱們這天上樓還有十一位頭牌公子,比如說善琴的雲公子,善畫的墨公子……”
李千機如同行走的幽靈,沒有發出一絲的腳步聲,幽幽道,“你覺得小爺身強力壯,稀罕被男人壓嗎?”
龜奴脫口而出,“難不成你喜歡被女人……咳,公子,凡事需要多嘗試。”
李千機做賊心虛,偷偷窺了琳琅一眼,見人興趣盎然打量著院子,全然沒有將他放在眼裡,語氣更加幽怨了,“小爺是來陪我娘來尋歡作樂的,她喜歡塗脂抹粉的小白臉兒,膚淺。”
啥?
龜奴腳一滑,摔個底朝天,模樣頗為滑稽可笑。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兒子陪娘上青樓找男人的!
龜奴捂著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把母子倆領到了包廂,又讓手腳伶俐的少年們奉上了熱茶點心。
“吱呀——”
房門打開,公子們手持折扇,魚貫而入。
李千機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個,頭牌全到了。
“怎麼回事?我就叫了一個,你想把我當成冤大頭嗎?”他質問龜奴,一個姓楚的小王八蛋就夠讓他心力交瘁了,一口氣來了十二個,他挖坑埋屍得花多少時間!
龜奴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純情靦腆的笑容,“您莫要生氣,您的確隻叫了一位楚公子,天上樓童叟無欺,絕對不會多收您一文銅錢。至於剩下的十一位公子,他們是仰慕女公子的風采,特來一見,以慰相思之情。”
麵都沒見一麵,慰個屁的相思!
明明就是見色起意,荷包饑渴!
等等,這個小龜奴是怎麼回事,說話就說話,身體為什麼要往琳琅身邊靠?
李千機狂喝一口醋,很是嫌棄推遠了龜奴,“你乾你的正經事去,彆圍在這裡,公子我吃東西都不香了,鬨心!”
誰來青樓是為了吃東西的?
小龜奴委委屈屈哦了一聲,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出去了。琳琅身邊的位置剛空下來,有人迅速補上了,“這位就是李小姐吧,果然是天人之姿,令吾輩傾慕不已。”藍衣公子眸光清亮,氣質宛若空穀幽蘭。
“李小姐竟是為了阿楚來的,難道阿墨的字畫不及他嗎?”
墨衫公子硬生生插進兩人中間,把李千機一屁股擠出去。
“阿墨,彆像小孩子纏著李小姐。”溫柔的白衣公子執起女子的手,“李小姐這一路千裡迢迢趕來,想必是風餐露宿,受苦了,阿薑替小姐暖暖手。”
十二位風姿各異的公子將琳琅團團圍住,噓寒問暖,左擁右抱,好不風流。
李千機心裡頭更不是滋味了。
他堂堂人間財神爺,點石成金,賭錢必贏,妙手空空,從不落空,堪稱偷雞摸狗界的祖師爺,何嘗受過這般冷落?偏偏冷落他的女子從不在意他的看法,這個摸摸小手,那個吃吃豆腐,顯然是樂在其中。
憑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