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勾搭野狐狸日記·小白楊(下)(1 / 2)

琳琅被迫爬了半夜的樹,還不能拒絕。

她心累。

雖然散了部分元氣,妖樹卻神采奕奕的,他熟練將琳琅抱在懷裡,想了想,學著其他公狐狸那樣,舔了她臉一把,表示親近。

種類不同怎麼了,身為得道成仙的大妖,胸懷要廣闊!

配合一點,不,不還是能跨種類的嘛。

辜枕月強行扭過了脖子,甕聲甕氣地說,“為了讓你這隻臭狐狸快點好起來還債,日後,日後,你要學會自己爬樹,彆什麼事都要小爺來!妖,也是要平等的!”

琳琅:“……”

純情道爺餘光瞥見這隻臭狐狸一言難儘的臉色,額頭不滿撞了她一下,“怎麼,你不服氣啊?”

枝椏盈滿了天風,女子的黑發鑽進了他鬆鬆敞開的衣襟裡。

很癢。

她斜斜靠著,眉眼勾了一抹月光。

他的耳根子又燒了起來,咳嗽一聲,嘴上怪罪道,“你看你,沒有爺可怎麼辦,頭發都纏在樹枝上了。”

雖然融入了人間世家的生活,辜不負依然保留了妖的習性,多疑而警覺,從不讓侍女近身伺候,他平日裡的束發穿衣都是自己來的。

給狐狸束發,也是頭一回。

這可難倒辜不負了。

他笨拙挽著琳琅的發,試圖像外邊的那些女子一樣,往頭上堆個小山包,他堆了半天,手上多了好幾根斷發。

辜不負心虛將頭發藏了回去。

他心道,還好他聰明,事先貼了個“不痛符”,否則這隻臭狐狸要用尾巴勒死他一萬次了。

“行了沒有?”

琳琅等他等到快睡著了。

“快了快了,著什麼急啊。”

辜不負頭禿了半天,最終放棄了複雜的小山包發髻,弄了一個頗為簡單的男子束發。

至於他的袖子,則是為“發帶”做出了貢獻。

琳琅托著一頭破布料,很是無語望著他。

辜不負底氣不足,“下次,下次給你買發帶。”

隔天琳琅就看見這人腦後勺多了好幾根五顏六色的發帶,眾人紛紛投以詭異的目光,他反而坦然自若,琳琅的頭發要是鬆了,他隨後就能給人繞上,姿勢堪稱神速。

琳琅維持人身的時間更長了,但辜枕月還是將她藏著。

每次出門,琳琅就是行走的符籙,從頭到腳貼了一堆隱蔽符。

為了給她續命,尋找天材地寶,辜枕月帶著她占領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十萬禁山皆淪陷。

琳琅還混了個聞風喪膽二當家的名頭。

這個情況維持了兩年。

“雙修不管用了。”

琳琅將下巴抵在對方的肩膀上,“算了吧,彆跑了,反正我這一年過得挺快活的。你看,蜉蝣朝生暮死,我可比它們多了好多個朝暮,不虧。”

對方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他才不管蜉蝣朝什麼生暮什麼死。

他隻是聽不得她嘴裡說一個“死”字。

辜枕月紅著眼咬她,“你想的美,你還沒還債呢,想死?沒門。”

琳琅哄他,“沒死沒死,我就說說,彆哭了。”

每次欺負她都哭,真不知道誰欺負誰。

“滾蛋!誰哭了!”

他氣得更狠了,一晚上都不樂意跟琳琅說話。

然而等琳琅翻過身,背對他,他更不高興了,將她掰回來。

“欠債的要有欠債的自覺,我是你債主,誰準你背著我睡了?”

這半個月內,辜枕月脾氣暴躁,愈發強調自己的“債主”身份,琳琅離開他眼皮子一炷香,都能將十萬禁山翻得天翻地覆。

禁山的千萬寄主怕了這位主兒,忙不迭把姑奶奶送回去。

“那我對著你睡,行了吧?”

琳琅很好說話。

辜枕月被她的配合哽住了。

也因這樣,他愈發焦躁,她不會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故意縱著他吧?他捏起對方的臉,惡聲惡氣地說,“沒有小爺的允許,你哪兒都不許去!”

閻王殿更不準去!

他還要壓著琳琅的腦袋點了幾下,惡霸行徑一覽無遺。

窗外悉悉索索的。

支開一看,原是下了雪。

琳琅擺脫大掌,笑著鑽他懷裡,“債主,天冷了,你可要好好抱著我,不然凍壞了我這身皮毛,就還不了債。”

這還像句狐話。

辜枕月勉為其難同意了。

一夜失眠。

辜枕月抱著他心愛的小狐狸,不停地想,會有辦法的。

他就不信妖胎能脫,仙道能證,他還救不了一個臭狐狸!

隔日,有客來訪。

對方是一個白發蒼蒼的道人,麵容和藹,開門見山說,“貧道有方法讓令妻脫離六道,生死自主。”

辜枕月眼睛微眯。

“這是渡世道錄,王朝法度,眾生信仰,都能鑄就無上道果,逆轉生死!”

也就是說,以天下之力,逆天改命!

以難以想象的代價,辜枕月交換到了渡世道錄,並答應了朝廷授予的太傅之祿。

琳琅歎了口氣。

“你沒看出來嗎?那就是個誘餌,誘你為王朝賣命。”

世家皆為妖類,皇族獨木難支,可不得要找個主持大局的?

“不,那老道說的有道理。”辜枕月目光灼灼,“以道果重鑄身體,很出其不意,我沒試過,也許能成。”

隻要能讓這隻臭狐狸禍害千年,魑魅魍魎,森羅地獄,他都得闖一闖。

琳琅沒能阻止他。

不讓她死,已經成為了對方深重的執念,誰也勸住不了。

少年大妖義無反顧投身皇庭。

十七歲為太傅,十九歲登天門,辜枕月劍氣如虹,炙熱絕倫,成就世家第一公子的名聲。

盛世太平,萬邦來朝。

河清海晏,民心所向。

辜枕月手執渡世道錄,寫完了最後一筆。

渡世道錄光芒大放,通徹天地。

雲霞開始聚攏。

“天降異象……道果要成了。”辜枕月難掩激動,“我的臭狐狸有救了。”

他不再遲疑,拖著道果,奔到十萬禁山的一個竹屋。

“琳琅!琳琅!”

他難得流露出少年人的真實性情,驕傲道,“我就說,你相公能行的!”

然而沒有人回應。

他察覺古怪,抬手一揮。

障眼法頃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周天諸邪大陣。

大陣之外,是十大世家的人馬。

是的,包括他的本家,辜家。

“太傅。”

他親手輔佐的少年帝王居於首位,痛心疾首地斥責,“寡人本以為,太傅匡扶朝野,心係天下,卻不想,是為了一己之私,想用道果續一個狐妖的命!太傅,你真是令寡人太失望了,更令天下人為之汗顏!你這樣一意孤行,對得起栽培你的辜家嗎?”

辜枕月點頭,“原來是內賊出賣我,連樹皮都不要了。”

辜家人漲紅了臉。

辜太爺拄著龍頭杖,那是皇封兵器,是天子的恩寵,因此老爺子底氣充足,“枕月,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那狐妖就是專門迷惑你這些少年人,為她心甘情願賣命!這道果,集的是眾生之氣運,你怎可獨享?”

辜枕月冷笑,“這破落小國,是我親手扶持起來的,這眾生之運,也是我輔君、理政、治河、興市、賑災、除妖,一樁樁得的民心,自己想要,就自己搞去,搶一個小輩的算怎麼回事?太爺,看來你晚節不保啊。”

辜太爺厲喝,“事到如今,你還不清醒!看來我辜家要大義滅親,保不了你了!”

辜枕月回過味了。

行啊,天子親征,聯合十大世家圍剿他,可真是大手筆。

如此周全,他們圖的,怕不僅僅是渡世道錄結出的眾生道果吧?

辜枕月的猜測成真。

人心叵測,何況是妖?

世家大妖們早就對他成就仙道的秘密垂涎三尺了。

辜家也三番兩次來詢問,辜枕月以“多加修行少點搞事”的真相告知,沒一個人信他的,反而心生隔閡。其中最迫切的是辜太爺了,他快燈枯油儘了,卻難窺長生之道,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投靠了皇室。

辜枕月卻不打算配合,他指尖捏起一縷道力,準備破陣。

“太傅,你就不問問,你的狐妖,去哪兒了嗎?”

少年帝王輕笑。

“她很聰明。”辜枕月收斂了年少的狂傲,笑得含蓄,“你們這群吃乾飯的請不到她。”

少年帝王臉色一滯,有些惱羞成怒,“但她的時日也無多了,寡人就不信,沒了道果,她還能活到幾時!”據說那是傳說中的九尾狐,人身姣美,給他當個貴妃,也不是不可以。他身為天子,就應坐擁四海。

“如何讓此獠伏誅,就看你們了,事後寡人定有賞。”少年帝王假惺惺地說,“長生之道,就藏身此獠,若是放跑了他,所有人都沒有機會了,還請諸位多多用心。”

世家當然要用心,他們得罪了辜枕月,若不能將他留下,將來必是萬劫不複!

其中辜家是當仁不讓的大功臣,他們說大義滅親,還真大義滅親,專門破辜枕月的死穴,眾人看得都覺牙齒發冷。

——百萬道兵,隻為讓一人伏誅!

世家越打越心寒,眼看著局麵陷入僵局,辜家捏了一撮狐毛,以幻術誘之。

那狐毛,那是他們之前合攻狐妖,好不容易得的。

眾人暗罵辜家真是老妖樹,什麼賤招都使得出!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招,對方所向披靡的陣勢出現了遲疑,被他們逮住了缺口,齊齊反撲。

以損失九十八萬道兵、兩千名世家弟子、一百六十九名長老以及無數法寶兵器為代價,他們留下了這位才驚豔絕的世家第一公子。世家元氣大傷,更加迫不及待逼問他道果與仙道的秘密。

但辜枕月的骨頭比任何人、任何妖、任何萬物,都要硬。

被抓之後,他不願意吐露一個字。

哪怕是麵皮被剝,琵琶骨被廢,生不如死囚禁在地牢至暗處。

疼。

碎裂的經脈無時無刻承受著焚燒般的痛楚,辜枕月低喘了一息。

眼前的視線模糊不清。

他不能死,起碼現在還不能。

“滴答——”

鮮血不斷從囚犯的身上湧出,整座地牢泡在血水中。

“他還不肯說?”

少年帝王並沒有多餘的耐心,“告訴辜枕月,他一日不說,就割下他三兩肉,直到割完為止!”

辜太爺隨行在側,猶豫了下,“這,這不好吧。”

少年帝王斜睨他一眼,“怎麼,您老人家心疼了吧,這樣,這一兩肉,就先送辜家了,世家都有功,都有份!”

辜太爺不吭聲了。

“還有。”少年帝王興致勃勃,“傳消息出去,說咱們太傅,是絕世罕見的靈樹,吃了他的肉,便能長生不老,在皇城外,每日供奉一兩——我倒是看看,他庇佑的眾生,心腸能有多慈悲!”

這是為了引來那個狐妖吧,有她在手上,還怕撬不開辜枕月的嘴?

眾人暗想,紛紛應諾。

然而他們狩獵了十年也沒狩獵到那狡猾的狐妖,反倒是辜枕月,他身上的肉割了又長,長了又割,最後剩一個血淋淋的骨架子了。

世家貪心不足,紛紛商量道,“長不出肉了,不如骨頭熬湯吧?”

他們早就不將這個世家第一公子當成同類看了。

什麼公子,那是妖,也是他們的補物。

有人想了個辦法,“反正它都剩一個架子了,估計神識也很混亂,不如——”發起者壓低聲音,“不如我們找一隻狐狸,用障眼法,看看能不能瞞過它,撬出仙道的秘密。”

他們獻計到帝王的麵前。

“姑且一試!”

帝王允諾,還將自己寵愛的白狐狸扔給他們,“就讓它玩一玩罷!”

世家往地牢裡悄悄放出了一隻白狐,又驅使它前行。

白狐淌過血河,渡到骨架子的身邊。

骨架子一動不動,眼窟窿裡沒有一絲火光。

昔日風光無限的第一公子,還不如路邊那腐爛的凍肉。

“小木頭呀。”

白狐用爪子撕開符籙,口吐人言。

“傻到這個程度,我真想把你劈了當柴火燒。”

世家驚呆了。

這,這是什麼情況?

“吱呀——”

骷髏有反應了。

他搖動著被吃得乾乾淨淨的細瘦指節,顫抖著撫摸著白狐的皮毛。

狐狸,是他的臭狐狸!

結果用力過猛,撕開了一道血口子。

他驚慌得整具骨架開始顫動。

琳琅又一次恢複人身,黑鬒鬒的秀發垂落腳踝,纏住了她不著寸縷的身軀。

竹屋出事之後,她就到皇宮潛伏了,還成了天子的眷寵。

這十年間她費儘心思,終於破壞法陣,將藏在無章宮裡的道果盜了出來,又迷惑了那心狠手辣的天子,偽裝成溫馴的白狐,得以來地牢一探。

“嘶——”

骷髏試圖跟她說話,卻隻能發出吱呀的聲響。

他更黯然了。

仿佛想起了什麼,骷髏低下頭,用那冰涼的頭骨推著她,發出哀鳴之聲。

快跑!快跑!

人心叵測,妖道殊途,那些家夥始終是一些披著皮的畜類,若是識破她的身份,定會剖了她!

他尚且難以忍受,淪落到這副鬼樣子,她怎麼受得了?

求你,快跑!不要管我!

但琳琅卻不怕。

“喪家之犬,這可真不像你。”

琳琅笑了,摟住骷髏的頸部,揚起頸,深吻了他。

一團燦然的光亮滑入喉嚨。

“是,是道果的氣息,快阻止他!”

世家原想偷聽,看能不能探出一點消息,誰知道白狐喂的是道果!

他們從辜枕月手上奪到這一枚道果,始終無法破壞道果周圍的法陣,隻能將它封印在無章宮。

刹那之間,骨生肉,發染黑。

也許是經此一劫,道爺的周身愈發清峻,眼底沒有曾經的浩然天地和縱橫捭闔。當少年人走了一趟九死一生的輪回路,濃眉染上刀刃般的戾氣,唯有見了她,像是荒漠裡的一處春山,開出了方寸的溫柔。

辜枕月恢複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琳琅,努力找東西遮住她的身體,嘴裡嘶啞出聲,“誰準你不穿衣裳出門的——”

他戛然而止。

琳琅的肌膚寸寸消散,如田野的螢光。

他仿佛想到了什麼,使勁摳喉嚨,破口大罵,“誰稀罕這破果子了!自作多情!”

辜不負指尖成爪,將嘴裡搗個稀爛,也沒能撈出半點光。

道果早就與他合二為一了!

辜枕月眼神絕望。

被十大世家圍攻,他不怕。

被割肉,他不怕。

他唯獨怕的是她生機斷絕!

“辜小楊,打跑他們,帶我回家。”琳琅蹭了蹭他僵硬的臉,“我怕冷,回家時候,記得好好抱著我……”

冬雪未降,餘溫卻消失了。

她軟下頸,散了他滿身的發。

狐狸最是懶性子,根本不愛綁頭發,可她又極為愛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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