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宮裡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靜, 趙元衡沒說話, 暗一稟報完了該稟告的便沉默地不再開口, 殿裡靜的連燭台上燭火爆芯的嗶剝生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趙元衡修長的食指微微曲起,一下一下無意識地輕敲著著桌麵,心中思緒萬千。
他與藍淺淺自四年前在東境荒野海棠的那一彆後就再也沒再見過, 當日她在那山洞裡等了足有五日卻依舊不見那女人的蹤影, 心中也是擔憂那不著調的家夥遇到了不測,但當年因京中風雲突變他不得不立刻返回京中掌控大局, 為此他從暗部中抽調了一對人馬專門留在東境尋找藍淺淺。
當年趙元衡回到京都沒幾天就收到暗一的傳信, 就在趙元衡離開的當晚,當暗一帶著人外出尋人之際,他們一行人中留守在山洞的一個玄支暗衛離奇失蹤了, 而整個山洞也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付之一炬,山洞中曾經他和藍淺淺短暫生活過的痕跡都被燒了個乾淨,暗一仔細探查過, 有可以縱火的痕跡。
這整件事處處都透著莫名的詭異, 所以這幾年來, 他不再派遣暗一其他任務隻命他一力尋找藍淺淺, 並全力追查當年的事。
這四年來, 暗一一直在留在東境,偶爾會傳信回京向趙元衡稟明進展, 而這次, 因為有了重大發現, 暗一更是不敢怠慢, 回到京都親口稟明。
趙元衡腦中不斷盤桓著方才暗一所說的話,其實他當初在山洞時便是早已懷疑過藍淺淺的身份,而如今按暗一所說的,而那顆夜明珠他是親眼見過的,也是他親自命人送去太後宮中的,那般大小、成色的夜明珠即使在這聚滿天下奇珍的大內也是僅此一粒,而藍淺淺卻拿來輕易地換了一些吃食衣裳!
或許她的真實身份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她的真是身份是否又與她的突然失蹤有關?甚至是否與玄支暗衛的失蹤、山洞起火有關?
但無論如何,趙元衡都還是想要找到她,畢竟她救過她,他還欠她一個承諾,那個他此生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女人,趙元衡心中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般執著,心中宗室有莫名的執念,他就是想再次找到她,活想見人死想見屍……
實在是太過詭異的安靜了,安靜到經曆慣大風大浪的暗一都有點心慌慌了,他惴惴不安地悄悄抬頭望上座瞄了一眼,就見英俊不凡的年輕帝王一臉奇怪到無法形容的表情,想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一會兒似懷念,一會兒似懊惱,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無可奈何……
暗一覺得有點窒息,想離開這裡卻因為沒得到命令而不敢動作,就在這時劉順公公再次進殿而來,解了暗一的困局。
劉順:“啟稟陛下,禦史台曹大人求見。”
趙元衡眼皮子都沒抬一抬,薄唇輕吐出一個“滾”字。
劉順在心中暗暗一歎,他就知道陛下會是這麼個反應,但順子公公依舊儘職儘責地繼續自己的傳話職責:“曹大人說……說陛下如果還是不肯聽諫他就……他就當庭血諫以明誌……”
皇帝登基已有好幾年,卻依舊如當初那般清心寡欲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當初大家不敢太過提選秀的事,但如今三年有餘,天子依舊膝下無一子嗣,有心思的人便開始有些蠢蠢欲動了,就算當皇後沒著福分,但依現在的情形,誰能先誕下皇子誰就算贏!
特彆是今年又是三年一選秀的時候,於是朝堂之上替皇帝後院操心的大臣一波接著一波,這位禦史台的曹大人就是被派出來打先鋒頭陣的,蹦躂的最歡,加上太後在中間時不時瞎起哄一下,這位曹大人更加有恃無恐。
隻是今天……
一直被這些朝臣們無意間掐住他心底最隱秘的痛處不放,今天趙元衡有點不想再忍了,他冷笑一聲,“告訴他!要撞柱就讓他出大殿門右拐,那兒的石柱都是大理石的比較堅硬隨他挑選,等他撞死以後你讓底下的人手腳麻利點立馬把血跡腦漿都清理乾淨了,免得清洗不及時弄臟朕的地兒!若是不想撞柱想回老家種田,就讓他烏紗帽連著奏折一塊呈上來!今日你不把他弄走,就跟他一起撞住活回家種田去吧!”
劉順一縮脖子,跟鵪鶉似的溜出去回話了,心中暗歎,這幾年來,皇帝是一天比一天難伺候了,還是自己師傅江大明那顆老薑來的辣,自三年前被打了頓板子刷了十天恭桶後順勢請旨出宮養老去了,在外頭逍遙自在,隻留自己獨抗越來越暴躁的皇帝。
這劉順才剛出去,劉順的徒弟就又顛顛跑進來了,還是有人要見皇帝!
隻是,這次趙元衡卻不好將人撞柱子、種田了,因為來的人是壽安宮的掌事嬤嬤,來稟報說太後病了,想他過去走一趟。
趙元衡心中自然清楚他親娘的把戲,卻也很無奈,隻好起身去了壽安宮。
壽安宮裡,孟太後正靠坐在床上,頭上帶著個綠寶石寬抹額,見到趙元衡進來立馬身子一歪開始大聲呻/吟:“哎呦喂……哎呦喂哀家的頭好痛呀,哀家是不是就快要去見先帝了!哀家的命好苦了,不見到哀家的親孫子出生,哀家就是死了也不能麵目哪!哎呦喂……”
一群宮人立馬如臨大敵地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勸慰太後,鬨哄哄地亂成一團。
趙元衡揮退了一群不相乾的人,上前在床沿邊上坐下,用手捏捏脹痛的眉心,無奈道:“母後,您要是真病了那咱就讓太醫來,沒病的話您能不能不要這麼咒自己,也彆給朕添亂了成嗎?”
“胡說!”太後立馬放下了按在太陽穴上的手,蹭一下直起身中氣十足地反駁:“太醫說了哀家這是心病!這心病得哀家的親孫子才能治!可是孫子呢?哀家的孫子呢!!”
嚎著嚎著孟太後是真的悲從中來,居然假哭都慢慢開始便真哭了,“哀家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彆人家的孫子孫女多到數不過來,哀家做夢都想有個孫子卻是比登天還難!哀家這個皇帝娘還不如農家老太太呢!你都二十三了!有個不省心的兒子就再也沒有可愛的孫子了……”
趙元衡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側身問一旁的壽安宮管事應嬤嬤,太後今天有點不大對勁呀!
英嬤嬤歎口氣,“今兒個丁太妃抱著淮王滿月的那對雙生兒子來了壽安宮,太後娘娘……被刺激到了。”
淮王是先帝的第六子,當初“五王之亂”他也參與了,隻是在最後關頭腦子突然清醒過來抽身出來倒戈太子趙元衡,因此趙元衡登基後他沒有被清算,在京中做了個閒王,現在朝中的事業不參與,閒著沒事孩子一個接一個地生,因此趙元衡不是很待見這個弟弟。
而孟太後也不怎麼待見淮王的親娘丁太妃,兩人從前在先帝後宮時便互相看不順眼,如今她被兒子就出去頤養天年,近年來,丁太妃似乎也慢慢掐準了太後的死穴,這不剛得了一對稀罕的雙胞胎孫子就跑來炫耀了。
孟太後被成功刺激到了,這會頭風又地發作了一下,再見到不爭氣的兒子自是忍不住了,悲憤交加,她想要個孫子都快想瘋了,就是孫女,能來一個也是很寶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