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淺淺急慌慌趕到太極宮的時候,該到的人除了她以外都已經到齊了, 殿裡的宮人早早地都被清了出去, 就等著她一個人了。
藍淺淺進去的時候所有人都正襟危坐,齊刷刷對她投來注目禮, 藍深深甚至還給她丟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藍淺淺心中突地一跳,顫巍巍朝坐在最上首趙元衡邊上的女子投去一瞥,總有種莫名其妙的做賊心虛之感, 在對方銳利視線看過來的時候又趕緊移開, 然後目光盯著自己腳尖前的地磚, 心虛小聲地喊了一句, “阿娘……”
海後的目光在自己小女兒身上從頭到腳來回掃視一圈,一直到藍淺淺頭皮隱隱發麻為止她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她伸手指指藍深深邊上空著的座椅讓藍淺淺坐下。
藍淺淺聽話入座, 雙手放在自己膝蓋上, 乖得不得了。
見該到的人都到齊了, 海後環視了一圈,對著藍淺淺的方向緩緩開口,“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基本清楚,淺淺, 我隻問你,你是打定了主意不願隨我回去是嗎?”
海後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風平浪靜,可藍淺淺的小心肝卻是彆彆跳, 她硬著頭皮回道:“阿娘……我, 我真不想回去, 在這兒待著挺好的,我發誓……我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崽崽們的……上兩次……上兩次真的都是意外……”
海後不置可否,沒在對藍淺淺說什麼,就將目光轉向了趙元衡,對著趙元衡微微一笑,“那陛下你的意思呢?是希望淺淺和孩子們隨我們回深海好好保護起來,還是讓母子五人隨你一起住在這宮中?”
在海後微笑目光的直視下,趙元衡的壓力其實一點都不必藍淺淺小,這句話是從見第一麵起到現在為止,海後與他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眼前的女子,也是端麗冠絕的容貌和身姿,相貌與藍淺淺姐妹倆有六七分相似,卻有兩個略顯稚嫩的女兒完全比不過的沉穩和乾練,是睥睨世間萬物的雍容高貴……但若光憑雙眼看,也不過雙十出頭的年華,看著就比藍淺淺姐妹倆大了四五歲的樣子,若不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趙元衡是如何都不會相信這個瞧著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年輕女子會是自己的丈母娘!
自己和這位嶽母大人分彆是如今這陸上、水中兩地的掌管者,可自己活的歲數連人家的一個零頭都沒有,人家幾乎已經活出了與天同壽的年紀,想想便知是什麼風浪她沒經曆過,就現在這麼看似溫柔和藹詢問他意見的一句話,其實意思已經很明顯,她要帶淺淺和孩子們一起回去……
很明顯,比與大姨子打交道要難得多了……
趙元衡手心已經微微出汗了,心口一緊一鬆,喉嚨乾澀下意識就像吞咽口水,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壓力的感覺了,記得上一次這般還是他六歲時候貪玩,將太傅留給他做的功課一股腦都推給了伴讀秦長禮,本想蒙混過關,誰知正巧那次他父皇心血來潮要檢查他課業時他忐忑慌亂的心情也如現在這般。
但嶽母大人都發話了,於是他勉強撐住自己平靜的麵部表情,保持彬彬有禮的微笑,其實海後問的話他早已在這十多天裡在腦海中翻來覆去的想了千萬遍……
趙元衡目光在再做的人身上巡視一圈,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在下決定,而後看向海後一字一句用自己最真誠的口吻道:“我……我知道,您問這話,我若拍著胸脯與您保證說什麼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淺淺和四個孩子這般的話,說了不但您不信,連我自己都是底氣不足的。”
“若淺淺隻是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我或許能毫不遲疑地給出承諾,但你們的世界是我無論如何都觸之不及的,此二次意外,我不但護不住淺淺,還需她舍命護我……我自是想與淺淺廝守,但我無法強求,一切……一切便都聽淺淺自己的意思,淺淺若誰留我自是會儘我之所能去嗬護,她若說不留……回去了也是好的,至少,不會再有危急性命的情況發生……”
說著趙元衡便將目光一向藍淺淺,微斂著眸中幽深,“淺淺……不必有負擔,你哪種選擇都可,若留,便是廝守我的一生,若不留,也無妨,我無怨……”
就當是提前習慣了分離……
淺淺一貫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些事她甚至都還從來沒有考慮過,但趙元衡自知曉她的身份後便總是在獨處之時冥冥思考——
隔閡在他們之間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海後因嘉和帝而對他產生的偏見,而是歲月……他的一生,不過是她轉瞬即逝的光陰,滄海桑田,當他腐爛消散化為塵土後,她依舊是嫩白鮮活的容貌,就算再是不甘心,但他終究隻是她將來冗長生命中一部分微不足道的記憶,說不定會隨著她漫長無儘的歲月而慢慢流逝,自己在她的記憶力慢慢淡化下去……
所以早早放手或許也並無妨礙,將來有一日總歸是要如此的。
他應該感到滿足,至少他在她悠長生命還刻下了四條將他們二人相連的血脈!
藍淺淺看著趙元衡的眼睛,這才發現男人是在用無比鄭重的神色說這話,竟完全不是在開玩笑,她頓時便有些急了,起身走到海後跟前,蹲下身來,雙手扒住海後的膝蓋,輕輕搖晃,試圖撒嬌,“阿娘我就是想留在這裡,我……我也不是不回去了,想阿娘了自是會回去的,我知道,你們強行帶我回去便是打算讓我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阿執,阿娘我求您了,就讓我留在這兒罷!我發誓我絕不憊懶懈怠,一定會比在深海還要勤於修煉的……不信,您問深深,我這十幾日來一直都在刻苦修煉,進步是極快的!阿娘,您就答應了罷……”
“阿娘,答應了罷……”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