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5(2 / 2)

錢不換引著韓逢入了國舅府。

國舅府內也是稀稀拉拉,不堪入目。

回廊兩側圓柱痕跡斑斑,顯出陳舊的氣息,上頭的雕畫蒙上了一層臟汙,興許是這幾日連綿下雨,無人清理所致。

錢不換大步流星地走著,引著韓逢來到了一處湖上的六角亭。

先帝寵愛太後,愛屋及烏之下,賜的國舅府位置極好,占了一處京城內有名的落霞湖,晚間夕陽落下,霞光映水,美不勝收。

今年雨大,落霞湖也漲了些水位,遠遠望去,湖上的六角亭如漂浮在水麵上一般——過去的路全被漲起的水淹沒了。

錢不換站在湖邊,手向六角亭的方向一伸,穩穩道:“韓大人請。”

六角亭在湖中心,絲竹之聲幽幽傳來,翩躚長袖如虹般隱約滑過,在歌姬的重重包圍之內,大約就是那位王國舅了。

錢不換見韓逢不動,上前進了一步,站到了韓逢的身後,低沉道:“韓大人——請!”

湖麵一平如洗,碧綠的水麵倒映出韓逢修長的身影,深不見底,若是一腳踏下去,沒踩到水麵下的暗路,這涼意漸深的天氣,失足落水實在是個好死法。

韓逢輕笑了一下,“請來請去的,不愧是國舅爺身邊的侍衛,的確懂禮數。”

韓逢抬腳卻是沒邁步,先脫了自己的靴襪,又將褲腳卷起,將手中的鞋襪直接拋在錢不換懷裡,韓逢懶懶道:“跟上。”

錢不換抱著韓逢的鞋襪,臉色陰沉,卻見韓逢提著袍子義無反顧地往湖中走下,一步一步淌水而過,毫無偏差。

錢不換瞳孔一縮,心中極為震驚。

這條路韓逢走過數十次,以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即便是茫茫湖中,他依舊無所畏懼。

韓逢從冰涼的湖水中嘩啦抬起腳踏上亭前的石街,絲竹之聲瞬間就停了,曼妙的歌姬們也停下了舞步,悄然退到兩側。

湖水刺骨,韓逢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一點血色也無,嘴唇發白,笑盈盈地對王國舅道:“國舅爺好。”

王國舅是個麵目陰柔的男子,容長臉柳葉眉,瞧著有些女氣,他已年過四十,依舊麵色白皙柔軟,鼻下連胡須都不長一根,整個人麵容白淨得如同剝了殼的雞蛋,想來年輕時也是個非常罕見的美男子,此刻他麵上一點笑意也無,冷冷地看著韓逢。

身後,錢不換施展輕功,踏水而來,輕巧地落入亭中,將懷抱著的韓逢的鞋襪扔在韓逢腳下。

王國舅慢悠悠道:“你就是韓逢?”

韓逢微笑道:“是。”

王國舅往後一仰,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韓逢,“長得不錯。”

韓逢道:“多謝國舅誇讚。”

王國舅笑了一下,他一笑便露出了滿口銀燦燦的牙,如刀鋒一般,細聲細氣道:“你這樣的貨色在楚雲樓賣上個幾夜,十萬雪花銀也不成問題了。”

韓逢波瀾不驚,乾脆靠著亭子坐了下來,用衣袍下擺慢慢地擦拭小腿和腳上的水漬,“國舅爺就隻為這十萬兩動的氣?”

王國舅抄起手邊的瓷碗砸了過去,韓逢不習武,反應也不慢,偏頭躲了過去,穿起了鞋襪。

王國舅常年的無比暴躁,這幾年性子才平穩了許多,因為事事都順著他的心意,所以沒有地方發他內心的那一股邪火,如今見韓逢的做派如此挑釁,當真是氣得要發狂,對錢不換道:“給我把他扔下去!”

錢不換風一樣地過來,抓了韓逢的腰帶就要將他扔下去,韓逢隻說了兩個字——“玉卿。”

王國舅立刻臉色大變道:“住手!”他整個人都從位置上跳了出來,麵容驚駭到了極點。

九遊堂內,林府仆從過來結算藥費,看了藥方,嘀咕道:“這麼好的藥,該用掉少爺多少家私?”

藥童笑嘻嘻道:“林大人還差這點銀子嗎?”

仆從瞪了他一眼,也不能說自家大人其實也挺窮的,憋了回去,彆扭道:“不差這點銀子,這也是不該用的。”

兩人年歲相仿嘀嘀咕咕地說個不停。

金大夫忽然放了筆,對林府的仆從道:“這位小哥,你過來。”

林奇人在戶部忙著算賬,太後的千秋節已經開始籌備,戶部的銀子又是四分五裂地要集中起來,哪裡能摳,哪裡能省,全都是一筆又一筆難算的賬。

齊甚君瞧他算得皺眉,不禁感慨道:“怎麼沒有人給太後千秋節捐點銀兩呢?”

“不要胡說,”林奇笑看了他一眼,“千秋節是喜事,與築河堤是不一樣的。”

“哎,我也就隨口說說。”齊甚君又低下了頭。

“公子——”

似有熟悉的喚聲傳來,林奇抬頭望去,卻是他派去藥房結算費用的侍從滿臉著急地跑來了。

玉卿這個稱呼,王國舅數年未曾聽到了,乍然聽到,猶如驚雷一般,他死死地盯著韓逢,從銀燦燦的齒縫裡擠出了話來——“韓逢,我要活剮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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