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三個世界(1 / 2)

太宰治睜開眼睛。

——純白房間。

——想起來了。

他記起庭院、驚鹿、幽深竹林,與庭院中那隻終於不受束縛的、精心嗬護的、冰雪雕琢的籠中鳥。

也記起遊樂園裡女孩純粹的感謝。

還記起一瞬間絢爛過後灰燼儘冷的焰火。

“……”

記起這些,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身穿港口黑手黨漆黑衣裝的男人,靜靜垂下眼睛。

——他賭輸了。

補充規則:

在絕望世界之中發生的一切事情,都無法影響他所在的原世界。

太宰治想笑。畢竟這算是一件好事。他那可愛的小小世界一如泡沫幻影,丁點改變都有可能把他用心血栽種的花蕊連根拔起。

那可是千千萬萬個奇跡中、唯一誕生的一個啊。

他於是便噙著些自嘲的對自己笑起來了。

(可憐呀。中也。)

太宰又一次重複。忍不住閉上了眼。

(可憐呀。中也。)

就連一頁“書”,也不能把上一個世界中“無效化工具的製作方法”、帶回到他那個脆弱又美麗的幻夢裡去。

這可怎麼辦呢?

太宰譏諷地質詢自己。

(沒辦法啦。)

(沒辦法啦。)

他又在心裡回答自己。

隻能寄希望於港口黑手黨的滔天權勢、隻能寄希望於被黑暗組織寄宿著生長的政府、隻能寄希望於不曾成立的“三刻構想”、隻能寄希望於尚未遇見的“新雙黑”——不。本來也沒有什麼“雙黑”——“白色死神”與“武裝偵探社的新人”。

——那個世界的平衡,終將交付到他們的手上。

在那個條件下,“荒霸吐”的力量將被視為打破權勢平衡的武器遭到封印。

最優解情況下,一輩子都不會有開啟的機會吧。

(我不管啦。)

太宰想。難得有些任性的。

(超累。好煩。沒興趣。無趣味。倦怠。空虛。撐不住了。)

他乾脆坐在自己那張純白的椅子上,閉上眼睛懶得再睜開了。

(說到底——)

(“拯救絕望世界”對我來說也毫無意義)

(唯一能利用到的地方也證明了毫無用處)

(如果……、…………)

被漆黑與殷紅包裹起來的年輕男人,如同墜入永恒夢境一般。

他是靜默的。是無聲的。

無顏色。無聲音。無生機。

如果那片黑暗裡曾有一朵小小的螢火顫巍巍亮起。

它的主人,現在也冷眼坐看它漸趨衰弱、安靜等待著吹熄它的最後一縷風、最後一句話——

“太宰先生。”

居然有人在純白房間裡喊他。

“不。——應該這麼尊稱:‘太宰老師’、吧。”

蒼白的男人顫了顫眼睫。

他不想再醒了。不想再說話、不想再行動,也不想再拯救什麼世界。他實在累得夠嗆。

可他究竟還是睜開了眼睛。

準確喊出他姓名的,居然還不是什麼陌生人。

同樣端坐在純白房間裡的那個男人,他是————

夏油傑。

烏黑的半長發披散,唯獨腦後鬆鬆紮著個丸子似的發型。

佛祖樣的福耳打了耳眼,釘著圓潤漆黑的耳釘。

身穿袈裟,麵帶微笑,如觀音像,亦如廟裡神佛金身倒映在燭光下的影子。

太宰安靜地睜眼看他。

“殺了多少?”

太宰問。

“這個嘛,稍微有些記不得了,”夏油傑笑著回答他,看起來有點苦惱,“不過第一次的村莊裡——就是虐待了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村莊——太宰老師應該還記得那兩個女孩吧。在那個時候,好像是殺了112隻。”

“‘隻’?”太宰問。

“‘猴子’。我是這麼稱呼無咒力者的。”夏油傑仍然溫和地笑著:

“當然,太宰老師可不算在內呢。”

“……”

太宰陷入倦怠的沉默之中,而夏油傑毫無障礙地接下去說:

“好在承蒙太宰老師上了一課,能夠親眼看見一個猴子全部進化、僅剩家人陪伴的美好未來,我差點要從夢裡笑醒了。”

他仿佛很恭恭敬敬似的補充道。

“因而醒來之後也做了點功課…………和一覺夢醒、忘之皆空的悟比起來,我也算是個優等生了吧。”

毫無疑問。

這是上個世界、熒光藍色的彈幕。

是與二十七歲的五條悟同一個世界……經過彈幕劇透之後、亦可稱之為原著世界。

走上了同摯友截然相反的道路、成為詛咒師的夏油傑。

就連夏油傑自己,也覺得這場緣分來的分外美妙。

他當年的崩潰來得寂靜無聲又迅如驚雷,痛苦來自於同伴的屍山血海與世間的不平等。他曾試圖把弱者的命運放在肩上、血淚如雨下也要扛起。等到那份重擔轉頭對著他的同類刺下一刀之後,夏油傑決定:去他媽的,全部非術師都該死。

他心底也知道自己走在泥塑的獨木橋上,靜等一個來自摯友的茈。可是……誰又知道自己會被命運拉進一個無法逃脫的旁觀席呢?

有幸坐視一整個世界天翻地覆、無處不合自己的心意,這又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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