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46(1 / 2)

聽到開門響聲的時候,剛剛通過另一部電梯、繞到密道裡的男人,他聞聲便笑了起來。縈繞在心底的終年不散的黑夜,終於泛起點點螢火蟲般的微光,這光一晃一晃的,孱弱、微渺、不起眼極了,他卻不由自主地覺得:這真是有記憶以來,最溫暖的光了。

因此,在最後的告彆結束後,男人微微笑著。

因此,在乘搭電梯返回自己棺槨的時候,男人微微笑著。

因此,在迎接人為鑿定的命運這一刻,男人微微笑著。

他以絕佳的耐心與無比的冷靜,遠程操控著泉鏡花的手機,用早已做過手腳的錄音解除了芥川龍之介對於[夜叉白雪]的遙控,從泉鏡花的異能力之下、救回了她自己的性命。等做完這件事情、用通訊機和中島敦通話的時候,這位年輕的黑手黨首領還感到一陣輕快的愉悅:這樣一來,紅葉姐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久違的輕快幾乎令他哼起歌來。曾經黑不見光的首領室被夕日掩映著,橘橙色鋪麵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除了將開未開的這間密室。這是一種令人回憶起酒吧吧台燈的暖色調。他用手指無意識梳理了一下黑發,四年半以來頭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外表,並且頭一次覺得脖頸上的紅圍巾不那麼像一根吊索。那隻未被繃帶遮掩的鳶瞳盛著輕輕淺淺的笑意,雋永、繾綣而溫柔。這個男人自己看不見,因而並不明白:自己的這幅笑容,分明和不久前試圖拙劣模仿的、主世界另一個“太宰治”的笑容,一模一樣。

他覺得自己可以維持這份好心情,直到迎接最後的日落。

懷揣著如墜夢境的喜悅,漆黑、殷紅、蒼白的男人,他一腳踏出了黑夜,走進了這片夕陽裡——

首領室的門,毫無預兆地推開了。

港口黑手黨這位掌握著至高權柄的首領,他並不動怒。他淺淺彎著眉眼,一個真切的表情正要成形:

“紅——”

聲音戛然而止。

不經許可走進門內的,並不是聽令剿殺頂層入侵者的尾崎紅葉。

這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黑發、鳶瞳、沙色風衣,身量高挑瘦削,麵容清雋。不知經曆了什麼,他的風衣衣領劃開一道長長的裂口,像是被什麼利器自上而下地一揮,那條淺色休閒褲的褲腳則沾上了血跡。這個人走路時稍微有些踉蹌,以至於用右手推開門的時候,左手則狼狽地背在身後。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首領沉默地注視著這位入侵者,直到他慢吞吞地走進來,站定在自己麵前。

太宰治與太宰治互相對視著,彼此都從對方的眼底,看見自己是一個怪物。

“……我不明白。”

首領緩慢地,費解地說。他像是目視著一個無解的謎題:

“如果你是太宰治的話,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你是太宰治的話,為什麼你要試圖阻止我。)

這房間裡隻有一個人知道,在已經被抹消的時間線裡,這個問題也曾經飄蕩在空氣之中,製造出一種空洞而無望的回聲。

唯一知道答案的這個人,他本想要回答對麵這個笨蛋,跟他說“蠢貨、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又想說“我真是最討厭…………”,還想一拳揍在這個死氣沉沉毫無求生意識的臉上。

可是這會兒太宰望著對麵裹纏黑衣的首領,望著他眉眼間依然縈繞未散的輕鬆笑意,知道這個人心願以償,已經心滿意足可以去死了,然而在驚鴻一瞥之間,太宰從那隻眼球晶體的反光中見著一個人影:他死氣沉沉、毫無求生意識、滿臉漠然而倦怠,帶著一股子冷靜的瘋勁。太宰這才驚覺:怪物竟是我自己。

好吧。太宰心裡想:我們依然是鏡子的兩端,隻不過彼此映照出對方的麵容罷了。

他便懶得同這個家夥多嘴解釋些什麼。三次元、高維度、絕望世界、純白房間、主世界……這麼多人祈求一個奇跡,這個奇跡在他舌尖上滾了滾,隻乾巴巴吐出幾個字:

“是為了……這個世界。”

太宰說。

這話一說出來,粗糲如地獄炭火的嗓音差點把空氣也拖拽出一道粗糙刮痕。這聲音曾驚到所有認識“太宰治”的人,但是真正站在另一個自己的麵前時,這一個首領太宰卻隻是了然地微微抬起眉梢:

“你吞了那個藥嗎。為什麼?”

太宰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地回答:“與你無關。”他說。

通過那條銀舌頭,太宰吐出真假難辨的話語。

通過那張神情莫測的麵容,實在難以判斷太宰相信了沒有。

而話音落下,好像同時判斷出言語交鋒已經在三句話之間告一段落了似的,武偵太宰向前邁出一步,同時,首領太宰向後退了一步。

“手伸出來。”太宰說。

“我不能冒險,”首領斷然回絕。

“這個世界還沒有脆弱到這種地步,”太宰冷笑著,譏誚地望了另一個自己一眼,眼底浮現出毫無保留的冷酷,同時打破了粉飾的現實,說出他們二人心知肚明的話語:

“畢竟……你耗儘心力布局四年,勸誘芥川的妹妹小銀、提前從孤兒院帶走敦君、製造二人的矛盾,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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