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1 / 2)

皇家美人 泊煙 11549 字 4個月前

夜幕降臨, 小村莊顯得格外靜謐。

窗外傳來撲簌簌的聲響, 裴延睜開眼睛,將手從沈瀠的脖子底下抽出來, 緩緩地支起身子。

他將身上的毯子大部分蓋在了沈瀠的身上,套上靴子, 又取過衣架上的披風, 就出去了。

青峰已經逮了鴿子, 貓在屋簷底下,拿了把小米喂它。

他發現裴延站在身後,嚇了一跳,摸著胸口低聲道:“爺,您怎麼不出聲啊?我以為您起不來呢。”

這個小院子統共就三間草屋, 晚上睡眠淺的連隔壁起床上茅廁都知道,裴延那屋裡的動靜,青峰自然也能聽得見。

裴延將鴿子拿過來, 取下腿上的紙條,看了一遍:京中勿念,穩住西北。

“裴夫人說什麼了?”青峰問道。

裴延將紙條揉進掌心裡, 看了遠處一眼:“他們要行動了。”

“他們?”青峰不解,“京裡不就留了裴夫人?”

裴延扯了下嘴角。藍煙一介女流, 如何能夠操起這麼大的一盤棋?饒是他再遲鈍也明白,藍煙的背後還有人,這個人的一雙手能夠翻雲覆雨,把每個人都算在這個棋局裡, 絕非等閒之輩。

過往裴延每次與藍煙交涉的時候,發現很多關鍵的決策,藍煙都無法當場給他回複,而是要過幾日才能有結果。這不是去請示後麵的那個人,又是什麼?

而且藍煙說她被人所救,聯合永王和定王那些人的舊部,重回京城。這裡本身就漏洞百出。以裴章的手段,永王和帝王的勢力必定被連根拔起,怎麼可能還能支持她在京城裡弄出那麼個情報四通八達的歌月坊來?

裴延知道自己不過是恰好被他們選中,畢竟扳倒裴章以後,總得有人名正言順地收拾殘局。不管自己是否真的為先帝之子,充其量不過是那股勢力與皇權相爭之中的一粒棋子罷了。

他裝糊塗,就是不想較真。隻要能讓他保住想要的東西,他並不介意做這顆棋子。畢竟他沒裴章那麼大的野心,要建立什麼不世的功勳,作偉大的帝王。他的願望很簡單,實現自己對沈瀠的諾言,能保家國平安,那就足夠了。

“爺,你在想什麼?”青峰問道。

“沒什麼。”裴延對青峰說道,“明日我要單獨去一個地方,需三五日才能回來,你留下來照顧他們。”

青峰擔心地說:“您要去哪裡?現在邊境的局勢這麼緊張,萬一被徐都督和大同知府發現了您的行蹤,那就不好了……您如今不是一個人了。”

以前裴延也常有在戰前獨自一人去查看邊境防線的情況。不過那個時候他是為了打勝戰,而且他孑然一身,單獨行動更加方便。

裴延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有分寸。”說著,就把鴿子塞回了青峰手裡,“待會兒給宋遠航和昆侖飛鴿傳書,我有事情交代給他們。”

青峰尾隨著裴延到了主屋,給他點了盞燭燈,放在簡陋的桌子上。裴延提筆,很快寫好了兩張紙條,交給青峰。希望他能儘綿薄之力吧。他跟裴章不一樣,裴章是要把所有擋路的人都除掉,好確保不會有人威脅自己的地位。可越是這麼做,積下的仇怨越多。這世上本來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人。

裴延甚至覺得裴章有些可憐。就這幾日徐器的動向來看,也有著自己的小心思。兄弟,妻子,親信,最後都沒有人全心全意地站在裴章那邊,這何嘗不是種悲涼?但走到這一步,皆因為他的多疑和算計。

於裴延而言,勝負固然重要,生死卻沒那麼重要。做人留有餘地,才不至於最終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而且裴章到底跟沈瀠夫妻多年,夫妻情分不在,親人的感情猶在。沈瀠未必想看到他死。

裴章向青峰交代好一切,回了房間。他脫下披風掛在衣架上,輕手輕腳地上了床。但身上到底沾了寒氣,一進被窩,沈瀠就感覺到了。她轉過身,睜開迷蒙的眼睛,問道:“怎麼起了?是定哥兒醒了嗎?”她作勢要起。

小定哥兒本來跟娘親睡,被親爹無情地趕去了隔壁的房間,隻有易姑姑作陪。易姑姑倒也樂得跟可愛的小團子在一起,隻不過夜裡孩子隔三差五地要喝奶,沈瀠隨時都得過去。

裴延按住她的肩膀道:“沒事,定哥兒沒醒,是我睡不著,出去走了走。”

沈瀠放下心來,輕靠在裴延的懷裡,迷迷糊糊地說道:“你不用擔心,裴章這幾年樹敵不少,很多人想對付他。他應該暫時不會有空閒找我們的麻煩。”

裴延借著窗外漏進來的幾縷月光,摸著沈瀠烏墨一般的長發:“其實你不恨他,對麼?”

他的聲音並不溫柔,因為嗓子受過傷,有種異於常人的沙啞,實在算不上好聽。而且他總能很好地藏住情緒。沈瀠的睡意去了大半,抬眸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表情很平靜,似乎隻是在聊家常,並沒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我不恨他。”沈瀠輕輕地說道,“無愛亦無恨。”

因為不愛了,所以連恨的必要都沒有。恨是因為刻骨銘心的記憶,因為恨的那個人有著太重要的意義,所以才能主宰另一個人的情緒。

裴延扯了下嘴角,忽然覺得這個問題本來就有些傻。他並不是懷疑沈瀠的感情,他隻是想確認,自己剛剛的那個決定對不對。

“睡吧。”裴延躺下來,閉上眼睛。

沈瀠想了想,還是說道:“但我不想看到他死。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留他和他的妻兒一條生路?他當年派人殺永王和定王,才有今日藍煙來報仇。固然他不死,或許將來也會讓他的孩子來報仇。可是,我不想你變得跟他一樣,做個雙手染滿鮮血的人。”

裴延把她輕輕地按在懷裡,說道:“我跟他本來就不一樣。”

他這話,算是做了結語,並不想再深談下去。

沈瀠識趣地不再說。他雖然嘴上說不介意她跟裴章的過往,但這並不意味著心裡真的毫不在意。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聰明的女人不適合一再去觸碰那些底線。

她把他冰冷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著輕語道:“這樣會暖和得快些。等暖了,就好好睡覺,彆再胡思亂想了。”

裴延的喉結滾動,睜開眼睛,像狼一樣將她壓住:“為夫有更好的辦法,你要不要試試?”

“你彆鬨,很晚了……”沈瀠嗅到危險的氣息,雙手抵著他的肩膀,彆過頭。明明睡前剛剛來過,他真是精力旺盛,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裴延低頭,熱氣噴在她的臉側,蠱惑般沙啞的聲音:“嘉嘉,你真的不想?”

沈瀠隻覺得渾身一激靈,臉側那又熱又癢的感覺,一下子竄進了心窩。這個男人總能把她的理智和矜持全都逼走,然後在她的心裡放一把大火。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那就一起燒成灰燼吧。”

裴延把被子猛地一拉,蓋住了兩個人。沈瀠貼身的衣物從裡頭掉出來,落在地上,像水中開出的一朵蓮。炕上的被子如同麻花一樣擰在了一起,翻滾不停,所有的聲響都困在裡頭。

窗外的月光淡淡,天地間彌漫著一層輕煙,安靜的小村落宛若世外桃源。

天還未亮,裴延就起身了。他穿戴整齊,看到沈瀠整個人陷在被褥裡,睡得香沉。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將她落在地上的衣物撿起來,放在一旁。

他沒告訴她要離開幾天的事情,本打算再也不跟她分開,可有些事,是他的責任,他不得不去做。他其實不是個喜歡開口說離彆的人,但他相信,她都能明白。

裴延將寫好的紙條放在枕邊,又摸了摸沈瀠的額發,這才起身出去。

這一去,不能說全無危險,但也是為了徹底消除後顧之憂。

在開平衛以北,不到五十裡的地方,是一片荒漠。過了這片荒漠,就是大業和韃靼的國境線。此次徐器與韃靼在荒漠之中交兵幾次,各有勝負,如今停戰,徐器帶著大部分軍隊駐守在開平衛,等待補給。而韃靼的大軍則退到了荒漠的沙堡之中。

沙堡本來就是軍事據地,備有基本的糧食和水。但對於大軍每日的消耗來說,附近沙煲之中的食物還是杯水車薪。

韃靼領兵的大將是英利王,他是先汗王的弟弟。本來在上次的汗位之爭中,他支持的不是如今的汗王,不應該得到重用。但他擁有最強壯的兵馬,最驍勇的騎兵,所以汗王派了自己的親兵,由他領軍,聯合作戰。他本就是韃靼的主戰派,攻下開平衛之後,便有幾分飄飄然,再見到大業的土地廣袤,物產富饒,一時之間紅了眼,不顧王庭幾次三番召回的命令,執意留在這裡,等待時機。

王庭又派了特使來,苦口婆心地勸道:“英利王,您不能再跟大業耗下去了。冬季韃靼物資本就匱乏,實在無法支援這麼多人的軍用。”

英利王大口啃著羊腿,絡腮胡子已經有了幾分花白,含糊不清地說道:“怕什麼!大業有的是糧,沒有了,我們就再去搶!”

特使皺眉,行了個禮:“可是如今您被擋在開平衛之外,如果靖遠侯率領的西北軍與在開平衛的軍隊形成合圍之勢,我們的軍隊就危險了!”

英利王大笑了兩聲,把腳翹到椅子上:“你還不知道吧?靖遠侯已經被他們的皇帝定為通敵叛國的人,西北軍早就不是他率領了!如今他自身難保,哪有空管我們。我得到消息,大業近來不是很太平,隻要再等等!他們起了亂子,我們就能一舉攻到京城去!到時候,我們的子民就可以遷徙到溫暖的地方去,再也不用挨餓受凍了!”

他沒說的是,他早就跟漠西的瓦剌約好了。到時候一起出兵,得到的好處,自然也分給他們一點。

特使也不能說英利王不對,他確實在為韃靼著想,到了冬季,草場凋敝,大雪漫天,常常是行了數十裡地,一個活物都沒有。很多草原上的人因為吃不飽穿不暖而死去。所以,韃靼才一直想要侵占大業的邊境,為了讓自己的人民到稍微溫暖的地方好好過冬。

這個時候,士兵從外麵跑進來,滿臉驚恐:“大王!有,有人要見你,說他是靖遠侯!”

英利王的羊腿還掛在嘴邊,一時忘記了動作。

“你說什麼”半晌他才反應過來,猛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