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駕駛位的警察也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霍良深想了想,記起上次在陳皓家撞見的鬨劇,其中有一位與奚薇相識的民警,可不就是他麼。
霍良深拿起手機,撥過去,親眼看見她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然後直接掐斷。
嗬,很好。
霍良深下車,不緊不慢地走到她麵前,擋住去路。
奚薇站定,抬起頭。
兩人一言不發。
她知道自己剛才掛電話的動作被他看見了,但絲毫沒有愧疚,也不覺得難堪。
霍良深見她額頭貼著一塊紗布,鼻梁上還沾著幾點血跡,不知又和誰打架了,一身的酒氣。
“怎麼弄的?”
“跟你沒關係。”奚薇態度非常冷淡。
霍良深覺得好笑:“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可以直說。”
她果真直說:“盧警官告訴我,有人查我的違法記錄,這事兒跟你有關係嗎?”
聞言,霍良深愣了下,大概有些心虛,推了推眼鏡:“我爸他……對不起,我事先並不知情,否則不會讓他這麼做的,我代他向你道歉,好嗎?”
原以為按奚薇的脾氣肯定會發一頓火,或許還會跟他吵架,但沒想到她隻是平靜地垂著眼,用清冽的聲音開口:“我比你們想象中還要惡劣,我不是個好人,你也看到了,我抽煙,酗酒,紋身,打架,快三十歲了,一無所有,每天渾渾噩噩地混日子,沒有存款,沒有前途,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我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就像陷在爛泥裡出不來,也不想出來。生活隻是一堆無聊透頂的任務,掙錢,吃飯,交房租……可我還得這麼活著,活到死,行屍走肉你懂嗎?不懂也沒關係,我不需要人理解。其實你爸做的沒錯,換做是我也不會願意和社會敗類扯上關係,很正常。”
燈火昏暗的巷子,頭頂上空交錯著電線,流浪貓冷漠地瞥他們兩眼,隨後悄無聲息竄入車底。
霍良深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胸膛平緩起伏。
夜風吹來,撲在奚薇的臉上,冰涼涼,慘淡淡,她仍有些醉意,腳下不穩,略晃了晃。
霍良深輕輕開口:“你喝多了,我送你上樓。”
奚薇垂頭悶著,轉身朝樓道裡走。
那次她說家裡亂,所以不請他上去,霍良深以為是句托詞,沒想到是真的亂。
能把彆人的屋子收拾得纖塵不染,自己家卻如此邋遢,著實令人驚訝。
奚薇沒有心情招呼他:“你隨便坐。”說完把空調打開,拿睡衣進浴室。
等洗完澡出來,發現霍良深正坐在沙發前玩她的拚圖。
奚薇頭昏腦漲,走向床鋪,鑽進被窩。
他過來,坐在床邊,手指輕輕撥開那額前的碎發,看看紗布,又看看她,問:“你還好嗎?”
“我很困。”
“今晚為什麼打架?”
“不開心。”
“是因為我爸調查你嗎?”
她沒吭聲。
霍良深目色溫柔,笑問:“那你打贏了嗎?”
她抿了抿嘴:“當然。”
“這麼厲害,真的假的?”
“先發製人,趁對方不留意的時候出拳,他來不及反應。而且我力氣很大的,你要不試試?”
“我可不敢。”
“不打你,我是說,和你比掰手腕。”
“我會不會骨折?”
她被逗笑:“我又不是施瓦辛格。”
“誰知道,萬一是史泰龍呢?”
“彆胡說。”
“你看過《第一滴血》和《終結者》嗎?”
“小時候陪我爸看過。”
“難怪,言傳身教,乃父之風。”
“沒有,我爸很溫和的,從不使用暴力。”
“所以你遺傳了誰的基因?”
“不靠遺傳,我是自學成才。”
“……”
奚薇不知道自己最後怎麼睡著的,夢裡晦暗的荒原出現山穀,天空放晴,暖陽籠罩,到處開滿小小的花。她不再踽踽獨行,身旁多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無聲無息,默默陪她走這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