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朝會,李元嬰卻是頭一回。像李承乾、李泰這些年長些的皇子若是沒去封地,平日裡也是要來朝會上旁聽的。李元嬰年紀不大,性格又混賬,李二陛下從沒讓他來過,由著他好好玩去。
見群臣的目光齊刷刷投來,李元嬰也不慌,踏著映入殿內的朝陽往裡走,整個人也被晨曦染得金燦燦的。他生得討喜,此時看著更是機靈可愛,許多人都覺得這若是自家兒孫恐怕沒人會對他說一句重話。
可,李元嬰不是他們家兒孫!
不少人都擼起袖子準備開乾了。
李元嬰往裡一看,才發現李治早過來了,此時跟鵪鶉一樣忐忑不安地坐在李承乾身邊。李元嬰也跑過去一屁股坐下,氣鼓鼓地看向李二陛下,意思是“你們可以開始罵了,我看看你們要怎麼罵”。
若不是地方不對,李二陛下都想伸手掐掐他氣得鼓起來的臉頰了。
三個犯事的皇子皇弟來齊了,朝臣們便開始新一輪的彈劾,噴得有條有理,義憤填膺,仿佛李元嬰幾人不是吃了一頭牛,而是強搶了他老娘!李元嬰前頭被於誌寧勸諫過,也算領教過這種上綱上線的罵人法子,可如今聽這麼多人的唇槍舌劍齊齊朝自己三人刺來,火氣還是蹭蹭蹭地往上冒。
兒子買頭牛吃,老子覺得錢花多罵一頓還說得過去,外人也義憤填膺地來罵算什麼事,又沒花你家的錢!
李元嬰咻地站起來,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橫了他一眼,意思是“讓你過來就是讓你挨罵的,你乖乖聽著”。
李元嬰才不理他,衝到那個還在噴個不停、陳述李承乾重金買牛有多不妥的官員麵前,直接拉住對方的衣袖打斷:“到我說了!”
那官員被他這麼一弄,直接忘詞了,氣得漲紅了臉。
李二陛下訓道:“回去坐好!”他看了李元嬰一眼,“有話便說,動什麼手!”
這下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再一次齊齊看向李元嬰。
李元嬰覺得自己個兒矮,坐下說沒氣勢,也不坐回去,直接與他彈劾李承乾的官員問對起來:“你是覺得承乾花大價錢買牛不好嗎?”
那官員道:“自然不好。國庫空虛,百姓窮苦,太子殿下身為太子,理當以身作則才是!”
李元嬰轉頭問李承乾:“承乾你花的是自己的錢,還是國庫的錢?”
李承乾道:“當然是自己的。”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動用國庫的錢去玩。
李元嬰點頭,再次望向那位官員:“承乾花自己的錢買下一頭牛,這頭牛已經在官府報備過,不能再當耕牛了。這個過程就是普通的買賣,沒有違反律法之處,沒有錯吧?”
“是沒錯,”那官員道,“可太子殿下身為太子,怎麼能如此鋪張浪費?”
“我們明明把牛都吃完了,怎麼能說是鋪張浪費?”李元嬰不服氣地說,“難道你覺得我們吃一頓烤牛都是浪費?那我可真是奇怪了,吃都是浪費的話,要做什麼才不浪費?每天不吃不喝早點餓死嗎?”
武將那邊聽到這話,有人忍不住笑了出聲。
朝堂之上大家說話都是斯斯文文,全按著文臣的規矩走,可把他們這些武將憋得不行,偏偏不來還不成,得按時暗點來聽他們叨叨。除了程知節這種動不動掄起拳頭喊打喊殺的渾人,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在朝會上和人這樣嗆聲!
李二陛下見李元嬰到哪都能鬨騰出事來,喝道:“回去坐好!”
李元嬰偏不。
李元嬰還要接著說:“你肯定要改口說買牛沒不對,花重金買才不對是吧?”
那文臣不接腔了。
李元嬰道:“要我說,承乾花重金買才是安民如子的表現!”
其他人都用“我看你要怎麼胡說八道”的眼神看著李元嬰。
李元嬰道:“如果你是賣牛的人,有人花大價錢買你沒了用處的牛,你高不高興?”
那官員是斯文人,被李元嬰杵在眼前逼問隻能說:“自是高興。”
李元嬰道:“他高興了,拿了錢不僅可以買一頭新牛,還可能多出一筆錢。有了新牛,地耕得更好,來年收成更多,一家人會更富足;有了多餘的錢,他又可能出去買彆人的米,買彆人的布,買些雞苗鴨苗養起來。那些把東西賣出去的人,家裡也多了進項,他們手裡同樣有了餘錢,又去買彆的。這樣一來,承乾雖隻多給了一家人錢,實際上卻惠及千百家。”李元嬰越說越覺得有理,把自己也給說服了,理直氣壯地挺起小腰杆反噴起來,“承乾是太子,他要‘節省’多容易,隻要搬出太子身份誰敢不賣他,上趕著送他的都有!這倒是節省了,可要是底下的人有樣學樣學起來,想要什麼都叫人白送,百姓手裡哪還會有餘錢?怕是都被你們這些壞家夥坑了去!我們家承乾,才不學你們這些壞東西禍害百姓!我們家承乾是愛民如子的好太子!”
殿內鴉雀無聲。
這話,乍一聽好像是這樣沒錯!這錢當真省不得,不僅得花,還得多花,不能仗著太子身份就讓百姓吃虧!
趁著群臣被自己繞懵了,李元嬰悄然溜回李承乾身邊,用指頭捅捅李承乾,壓低聲音給同樣被他說懵了的大侄子鼓勁:“該你了!把你昨天的文章拿出來!我們是占理的,不能坐著讓他們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