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閒唐 春溪笛曉 7309 字 3個月前

聽李二陛下這麼一問, 武才人就著跪坐的姿勢伏跪在地, 朝李二陛下行了個大禮。哪怕背脊早滲出了一層薄汗, 她麵上仍是鎮定無比, 嗓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音:“嬪妾生為女子,未嫁從父,既嫁從夫, 若陛下有命,嬪妾不敢不從。”

李二陛下未置可否, 也不曾多留,起身邁步離開,甩動的衣袖恰好將案上的《列子》掃落。

《列子》掉在地麵,恰恰落在武才人目光所及之處。

武才人沒有立即起身,直至四周靜悄悄地沒了動靜,她才渾身虛軟地虛坐在地,安靜地坐了半晌才拾起麵前那卷《列子》。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書卷。

不可否認地,剛才李二陛下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她是有些動心的。

她才十六歲, 十三歲那年進的宮。

自父親去後,她們母女便沒有過過一天舒坦日子。

當時她就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無一處不如異母兄長, 就因為自己是女兒, 哪怕自己讀的書多, 哪怕自己遠比異母兄長聰明,家業也隻能由不學無術、心胸狹窄的異母兄長繼承, 她們隻能仰人鼻息過日子!

被選入宮中前,她也想象過李二陛下是怎麼樣一個人,想象過自己努力爭得李二陛下的寵愛、好叫兩個異母兄長都隻能仰仗自己,可惜李二陛下並不是那種耽於酒色、喜歡流連後宮的人,封她為才人也僅是因為她父親武士彠當年勉強算是有過“從龍之功”。

隻有身在深宮中的人才會知曉宮裡的日子有多寂寞。

李元嬰的存在與整個皇城格格不入,他像是闖入這潭深水之中的魚兒,活得自由又鮮活,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即便對上李二陛下,他依然是想鬨便鬨、想罵便罵。

隻是冷靜下來一想,便知道李二陛下這話是不能應的。李二陛下明顯是聽了什麼話才會過來,若是她露出欣喜地應下,等待她的肯定並不是把她送到李元嬰身邊的旨意。

武才人攥緊手裡的《列子》。

仔細想想,李元嬰也不是個多好的選擇,他的母親到最後都隻是個寶林,比之才人品階更低,李元嬰有的不過是李二陛下的偏愛。

而這份偏愛是真是假還難以判定。

畢竟,李二陛下早年曾對兄弟下手,想拿李元嬰來演一出兄友弟恭也不是不可能。

說到底,他們這些人的生死榮寵都攥在李二陛下手中,他想讓你富貴一生你就富貴一生,他想讓你榮華一世你就榮華一世。若他不想,你便連他一麵都見不到,此生此世永遠困於高牆之後。

不自由。

也難自由。

武才人坐在原處,久久沒有動彈。

燭火靜靜地燃著,讓她手中的書卷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

另一邊,李二陛下離開武才人居處,沒再轉向任何一個妃嬪那邊,而是徑直前往李元嬰的住處。

左右對看一眼,快步跟上,不敢多言。

李元嬰此時正在挑燈夜讀,《列子》這書果然和武才人說的那樣有些他看不太動的東西,不過有趣的故事還是有的,比如《疑人偷斧》這個故事就和他前頭看過的《智子疑鄰》差不多。說的是有個人把自己的斧頭忘在乾活的地方了,回去後沒找著斧頭,越看鄰居越像是偷他斧頭的人;第二天在乾活的地方找回自己的斧頭後,他看鄰居又覺得不像是偷兒了!

李元嬰正讀得津津有味,柳寶林就端著綠豆湯給他送來,說是天氣還有些熱,喝點才能靜心看書。

李元嬰接過綠豆湯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才問柳寶林自己喝了沒。

柳寶林笑著道:“當然喝了。”她見李元嬰案上擺著看到一半的書,也不吵著他,隻叮囑他看著冷熱增減衣裳,若是一會夜深了天氣轉涼要記得披衣。

李元嬰沒有絲毫不耐煩,一一應下。

柳寶林剛轉身要往外走,卻見李二陛下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李元嬰的小書房門口。

柳寶林忙低下頭向李二陛下行禮。

李二陛下免了她的禮,著她先退下,自己撩起袍子在李元嬰對麵坐下。

柳寶林雖擔心李元嬰和李二陛下鬨起來,卻不敢違抗君命,隻能依言退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間叫人注意著小書房這邊的動靜。

李元嬰不知道李二陛下是為什麼過來的,他還記恨著葵園的事呢,擱下手裡的綠豆湯轉過身不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見他給自己留個後腦勺,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兕子她們對上他時越來越無法無天,顯然都是和李元嬰學的。

李二陛下伸手揪著李元嬰的後領讓他乖乖轉回來。

李元嬰被領子勒得氣悶,更生氣了,轉身氣鼓鼓地推走李二陛下伸過來的手:“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再不去找你,你也不許來我這!”

李二陛下道:“看不出來啊,氣性還挺大。”

李元嬰不理他。

李二陛下拿起案上一卷《列子》,說道:“剛才有人攔下我,說你時常去找武才人?”

李元嬰聽到李二陛下意有所指的話,暫且收了惱意,奇怪地看向李二陛下,不太懂他為什麼突然提這麼一句。他哼道:“那有什麼稀奇的,還要特意攔下你說!”

李二陛下道:“你很喜歡她?”

李元嬰本來不想再回答李二陛下,可看李二陛下神色與平時不太相同,想了想又哼哼著回答:“我當然喜歡了,她可厲害了!在九成宮時我和她說‘為什麼老魏和老孔都送我文房四寶裡的一樣,我卻覺得老魏是在勉勵我、老孔是在嘲笑我’,她就給我找了《韓子》,我看完裡麵那個‘智子疑鄰’的故事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