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宜(9)(2 / 2)

“沒有。你喜歡運動吧?”南國有知識儲備。

“還好,沒什麼特彆的。”但是,顯然,觀察報告會和本人有出入。他說,“我想當外科醫生。”

這跟運動有什麼關係?

“外科醫生對體力要求很高。”

南國眼睛亮了:“你想當醫生?”

“好難啊。”

這是沒有自信嗎?還是說單純的敏感,所以喜歡含糊其辭呢?

南國好喜歡他:“醫生好啊,有編製,而且好找對象……不過你也不缺女朋友吧,哈哈哈。”發現自己說錯話以後,她有些尷尬。

易思違特彆平靜,說:“沒有啊,我還是母so。”

又是乾巴巴的笑聲:“哈哈哈,但是不缺嘛。你想專心學習吧?”

“你怎麼知道?”他是傻子嗎?南國很關注他,可她不想被發現,這樣說漏嘴,易思違竟然完全沒覺察,“也不完全是。”

南國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和自推聊這麼私密的事:“你要求很高?”

“不,有愛就行。”

“那就全看你了,畢竟喜歡你的人很多嘛。”

“她們隻是有點喜歡我吧?那不是愛。我很會看人的,”易思違說,“我喜不喜歡是重要,但是,我很自私的,對方愛我也很重要。”

具體的事與對話,她當然不會一一記錄下來。但這一天,南國在心裡回味了很多次。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在小號上發布:“想成為易思違的女朋友比呼吸更天經地義。一想到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愛,和某人圓滿地生活在一起,我就恨你恨得要死。你治愈人心的笑容也變得像冰錐一樣刺骨。”

心情好的時候,她在小號上這樣寫:“數不清多少個發病的晚上,易思違讓我從極度痛苦中得到了安慰。所以我也希望你被愛,遠離噩夢與深淵,不被那些邪惡的惡魔侵擾,找到一個能如你所願溫柔對待你的人。”

結課的時候,南國送了易思違一條金色的項鏈。易思違收下了,笑著對她說了“謝謝”。課間他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交給她一個信封。南國帶回家才打開,發現是幾張薄薄的紙鈔,差不多就是項鏈的價格。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南國經常做有關易思違的幻想。軀體化在床上動彈不得時,她幻想易思違陪伴在她身邊,唱歌給她聽。在學校孤零零一個人的時候,她幻想易思違和他一起學習,一起吃飯。她幻想他理解她,支持她,無條件地為她好。

這個賬號是四年前創建的,但第一年幾乎沒怎麼發過,直到南國舊病複發,使用頻率才急遽增加。莫烏莉花了整整兩天翻完,後來又讀了好幾次。期間她還是沒哭過,雙眼乾燥,胸腔像乾涸的枯井。

莫烏莉不喜歡病理性的南國,也討厭瀏覽南國自怨自艾,但是,期間摻雜的某些內容才最讓她不快。

她知道易思違是誰,聽過這個名字。雖然忘記要怎麼寫,但是,反正姓氏肯定是“容易”的“易”。

她還知道,易思違和吳曜凡、蘭伊若都認識,跟江麒也認識,甚至連好些不三不四的成年人也知道他。

莫烏莉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拿起自己的手機,撥號時,手機不斷滑落下去,砸在地上。是因為低血糖?還是說她太憤怒了?可是很奇怪,她有什麼好憤怒的呢?好想下地獄,到地獄去揪住南國的頭發,痛罵她是“醜八怪”。

她竟然拋下她一個人死了!

從出生起,莫烏莉就沒有體會過絕望、無助或脆弱,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在經曆什麼,也不會給自己的感受命名。她不理解傷痛,隻是撥打了補習機構的電話。

不論麵色再如何凶惡,她也能擠出甜美熱情的嗓音。

電話那頭的人不會猜到她的表情:“是有這樣一個學生,他和烏南國同一個年級。他現在考了哪個大學?這我們不是很清楚。畢竟今年,我們接的就是高一和準高三學生了。考生都還是回學校學習的……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易思違是個很好的孩子。”

騙子!

“沒有什麼,就是想了解一下。”

“他人緣很不錯,我們都挺喜歡他的。”

白癡!肯定是被騙了!這樣的謊言,她還不知道嗎?

她用甜絲絲的聲音回答:“是嗎?那就好。”

“那個……南國的事情,我們也聽說了。節哀順變。那個孩子……也是我們的不足,要是我們當初多關心她一點就好了。聽說育才有個欺負過她的孩子愧疚得跳了樓,是不是?真是悲劇啊。”

莫烏莉坐在臥室裡,拿著手機,目光停滯在兩個孩子的照片上。周圍忽然變得很靜,安靜得令人萎縮。

“壞人去死吧,普通人就閉嘴吧。跟你有什麼關係?彆在這裡高高在上地點評了。”她語速飛快,說完猛地掛斷了電話。

莫烏莉崩潰了,或許是頭一次,或許是再一次。她不會承認,但在旁人看來就是如此。

又是不能進食,也不能睡覺的漫長季節,莫烏莉不耐受溫暖的氣候。

她沒有真的去找易思違這個人,沒有力氣,也還算理智。她瘦過頭了,無法補充體力,但又必須活下去。漸漸的開始思考,真的有活著的必要嗎?

與其說叔叔和嬸嬸有包容心,倒不如說他們本來就是放任派。這對長輩甚至根本不知道南國沒有下葬。莫烏莉支撐著入學,去拍攝新生照片。學生證上,她的模樣不好看到令自己害怕。新生軍訓,莫烏莉不用參加,隻需在醫務室度日。

她在同班同學的名單上看到易思違。

這是命運。莫烏莉站在教室門口,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抬起頭,染了亞麻色的頭發,金屬耳釘在臉頰兩旁發光,卻並不比那張麵孔惹眼。易思違麵無表情,像冷漠與溫柔不斷攪拌著的水麵。

彆人借口喜歡發色,想拍下來參考去理發店。他笑了一下,很溫順地低下頭,任由他們拍照。

莫烏莉遠遠地看著他,仿佛落入悍然凶殘的地獄,空虛得難以忍耐,隻有毀滅一條路可走,不願意就這樣孤零零一個人去死。從此以後,人生與愛再不受控。

原來他長成這樣。

原來是這個“思”和這個“違”。

莫烏莉不理解的情緒很多,但她懂得的,嫉妒、憤怒和厭惡是什麼感覺。

我知道你是一個卑鄙的人。你騙得過彆人騙不過我。你那令人作嘔的把戲,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看穿了。你會作什麼樣的惡,我再清楚不過了。

莫烏莉討厭易思違。

於是她又有了活下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