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1 / 2)

他從來不信上帝,也不信神

威廉坐在床邊,將由衣的幾縷碎發捋到耳後,手掌輕輕覆在她冰冷的額頭上。

手心能感受到她漸漸流逝的體溫,宛如無生命物體般的觸感,令他的心一陣陣發緊。

他移開手掌,俯下身去,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上麵。

“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由衣醬。”他輕輕耳語,“一直都很想對你說一聲謝謝。是你挽救了我,在各種意義上。你一直以為我是因為夏裡才不再尋死,其實不是,早在夏裡出現之前,我就已經決定好好地活下去了,是你給了我希望。”

他頓了頓,喉嚨裡有什麼東西梗了一下。

“那天在公園裡,你死死抱住我時,我就決定重新開始,作為一個普通人,開啟一段新的生活。

你曾經是我的光,溫暖又溫馨。我仰仗著你的光輝,才心如止水地生活至今。現在,輪到我來履行一個長輩的職責了。”

他的呼吸帶著輕柔的溫度,昏睡中的由衣睫毛抖了抖,但似乎隻是一種生理性的反射。

阿爾伯特靠在臥室的門口,默默地望著她。他的眼神裡有種悲傷,或者說悲憫。

“可以開始了,威廉。”過了半晌,他用沉穩的聲音說,“我準備好了。”

“不和由衣醬道個彆嗎?”威廉直起身,轉頭望著兄長。

阿爾伯特嘴唇微動,但他搖了搖頭。

“算了,沒有必要。或許你會覺得我是個冷酷的人,但我和夏洛特的感情,並沒有很深。她是我的後代,我也很喜歡她的性格,血脈裡自然而然地流淌著親和力,但也僅限於此。”

威廉笑笑:“或許吧。可是我怎麼覺得,自從兄長你出現,我就完全被由衣醬忽視了呢,說實話我一直在嫉妒。”

阿爾伯特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這個原因不是顯而易見嘛,如果我沒有長著和她父親一樣的臉,她肯定會抗拒我的。這個孩子很敏感,她應該看得出來,我骨子裡的那種冰冷。

就像你,從很小的時候,就能用客觀的、純粹理性的眼光看待我。其實,雖然是我的血脈後代,她骨子裡卻和你更像呢,威爾。”

威廉小幅度地牽起嘴角,想要一笑了之,卻發覺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僵硬無比。

“你誤會了,阿爾伯特哥哥。我並沒有你說的那樣理性——”

“是的,我知道,威爾。”阿爾伯特打斷了他,表情一下子變得包容、溫柔,就像一位真正的兄長,但他的眼神卻隱隱有些冷酷的意味,“所以我說,你們很像。在你理性的儘頭,卻是絕對的感性。所以你會自責,會認為自己罪惡滿盈,即便殺的全部是惡人,也沒有資格再活下去。

你一直認為,你是最後的惡魔,地獄才是最終歸宿。可我不一樣,威廉。

我一次也沒覺得自己罪惡,我不會有你的那種覺悟。所以即便是看出來你的猶豫與糾結,我也依舊選擇繼續,或許正是因為我缺少了一份感同身受吧。”

阿爾伯特自嘲地輕笑兩聲,搖搖頭:“我選擇自我囚#禁在高塔裡,主要是想靜靜地思考。還有就是完成我們的計劃。可是我沒有負罪感,威廉,我唯一的負罪感就是對你。

和你沒有血脈聯係的我,隻有通過不斷加深共犯的罪惡,才能覺得心安。這就是我的本性,威廉,一個軟弱又自私——”

“並不是這樣的,兄長。”威廉也打斷了他,帶著幾分急切,“如果非要這樣看,那我也在利用兄長你。真正軟弱的人其實是我。明明隻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把一切痛苦埋在心裡就好,可我卻有意無意地讓兄長窺見我的痛苦,讓你平添了很多內疚。”

“那個——”莫蘭的聲音忽然從後麵插了進來,“雖然打斷你們二人的深情告白很抱歉,但是我們的時間似乎不多了吧——”

他撓著頭發,有些尷尬地站在阿爾伯特身後兩步開外的地方。

“話說你們還真不拿我當外人啊。”他嘀咕著,視線亂飄,似乎不忍直視麵前這兩位。如果給一把鐵鍬,他肯定立刻挖條地道逃走了。

阿爾伯特聳聳肩,臉上的表情趨於平靜,但眼底還殘留著一抹憂傷。

“我說,還是我先來吧。”莫蘭提議。

“你先來也沒有用哦,上校。”阿爾伯特轉過身,微笑道,“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你和夏洛特沒有直接聯係,就算你回去了,也無法喚醒她,我還是要繼續嘗試。與其讓你白白犧牲,還是由我先實驗吧。”

說著,拍了拍莫蘭的肩膀,折返到客廳,倒了一杯紅酒,將一顆白色的小藥片投入其中,輕輕地晃了晃。

“祝我好運吧。”他坦然地說,衝著從床上站起身的威廉,和呆愣愣杵在門口的莫蘭舉起了酒杯。

眼底的憂傷化為淡淡的笑意,沒有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畏懼。

威廉點了點頭。

阿爾伯特於是將杯中的紅酒緩緩飲畢,就像是在品咂死亡的味道。

隨著最後一滴酒液滑入口中,玻璃杯從他手中脫落,他迅速卻毫無痛苦地向後倒在了沙發上。

果然時代在進步,連毒藥也可以這麼快見效。這是阿爾伯特意識消失前,徘徊在腦海裡的唯一念頭。

接著,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阿爾伯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像是完全融在了空氣中,徹底消失了。

隻不過,他放在衣袋裡的手機和電子表,卻掉落在地板上,沒有隨著身體一起消失。

莫蘭目瞪口呆,威廉則立刻轉身去看由衣。

她還是那副挺屍的狀態,絲毫沒有好轉,脈搏微弱。

“沒有用嗎?”莫蘭一會兒朝阿爾伯特消失的地方看看,一會兒又把目光轉向臥室,眼中依舊寫滿了不可思議。

“彆這麼著急,就算身體回去了,也不能立刻“博得美人芳心”。”威廉雖然心裡也發慌,但依舊用微笑的表情回應莫蘭。

就這樣,他一直坐在旁邊,握住由衣的一隻冰涼的手,默默地祈禱著。

他從來不信上帝,也不信神。這一觀念從很小的時候,就堅定地在心裡生根發芽了。但是這次,他破了例。

就連那位偉大的牛頓,都堅信“科學的儘頭是神學”,他還有什麼好固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