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朝野上下頓時激起一陣嗡嗡的談論聲。
片刻後一個大臣出列, 說道“陛下,長公子剛剛回國,對秦國上下諸事尚且還不熟悉,便被立為儲君,恐怕太過急躁、易生禍亂。”
有那個大臣打頭, 其餘幾名大臣也紛紛出言反對。
嬴政冷眼觀看, 將這幾個大臣的容貌官職名字全部記在心裡。
高居於上座的秦王又低頭虛弱的咳嗽了幾聲,平靜的說道“寡人久病成疾,不知何日便魂歸黃泉……咳……膝下二子中長安君年幼,難當大任, 唯有長公子可擔當儲君之位。此事已然決斷,諸卿不必再論。”
呂不韋適時走向前一步,接話道“陛下深思熟慮, 老臣佩服。”
緊接著呂不韋轉頭, 對著嬴政俯身而拜,高聲說道“臣呂不韋拜見儲君!”
“丞相免禮。”嬴政說道。
三公九卿見秦王和眾臣之首的丞相全部屬意公子繼承王位, 心知此事已成定局, 今日叫他們來也不過是通知而已,也俯身拜見儲君,不再多發表意見。
“臣等拜見儲君——!”眾臣齊聲說道。
一時間諾大的鹹陽宮正殿內, 儘是朝堂百官俯身而拜,山呼海嘯的聲音在寬廣的宮殿內嗡嗡回韻。
高立台階之上的嬴政伸手虛扶一把,淡然說道“諸卿免禮。”
等到退朝之後, 嬴政與秦王一起坐著輦車回入寢宮中。
這一番折騰下來,秦王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衫。
嬴政揮手招來婢女寺人服侍,秦王卻抓著他的手不讓嬴政離去。
“父王還有何事?”嬴政挑眉問道。
這個年紀還不大的病弱男子死死攥著嬴政的手,那雙手上膚色慘白指節突出,哪怕是盛春之際也透著冷意,散發著垂死之人的暮氣。
“寡人走後,這大秦便交到了你手裡……咳……於公,從今往後是福是禍、如何治國都看你自己了,寡人也參與不了。於私,寡人對政兒你也隻有一點要求……咳咳……不要殺長安君,他是你弟弟、是你的骨肉血親!”秦王喘著氣說道。
——這就是為何秦王要立嬴政為儲君了。
——秦王想要保全兩個兒子。
如果長安君繼承王位,以韓夫人之前肆無忌憚的狂言妄語,她必定要將趙姬母子趕儘殺絕,這是秦王身為父親不願見到的,唯有嬴政為儲君,才能保全趙姬母子二人性命。
但現在當真立儲後,秦王又心中擔憂,不敢擔保嬴政是否會懷恨在心,畢竟韓夫人和長安君母子阻攔過嬴政回秦國,甚至還派人將他推下函穀關城牆謀殺。
聽了這句話,嬴政一時間默然不言。
見他不回答,秦王的手越加不肯鬆開。
“咳……政兒,我知你還在記掛函穀關上生死一線之事,但成蟜不過十歲稚兒,絕無可能策劃綢繆此事。”秦王言辭懇切的說道。
凝視著床榻上病弱的中年男子,黑色華服的少年目光深邃冷漠。
良久後,贏政平靜的說道“父王放心,哪怕來日長安君起兵造反,我亦不會傷他性命——此誓天地可鑒!”
秦王指節一鬆,深陷下去的憔悴眼睛裡終於帶了些笑意。
“好……”秦王疲倦的打了個哈欠,“……寡人困了,政兒先下去吧。”
秦王立長公子政為儲君消息傳入後宮中時,韓夫人一把摔碎了剛才手中用來賞玩的雕花玉簪。
晶瑩光潤的昆山玉頃刻間四分五裂,掉落在粗糙的陶磚上,玉身沾染了汙濁的塵土泥灰。
“這不可能!”
韓夫人慘白著一張臉,連嘴唇都在哆嗦,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幾步,忽然癱軟在地。
身邊的婢女連忙衝過去攙扶她,喊道“夫人?”
韓夫人哆嗦著將身體重量依靠在婢女手臂上,“這不可能!如何會這樣?不是說趙政死了!怎麼會又活著回來?就算他回來了,一個在趙國待了十幾年的公子,怎麼能和我兒相提並論!”
“但是夫人,昭告儲君之位的喻令已經下達全國了。”婢女心酸的說道。
功敗垂成,兒子在離秦王之位一步之遙的時候失之交臂……
韓夫人顫抖地將自己臉埋在手裡,心底的不甘和怨恨像烈火一樣燃燒。
突然,韓夫人抬頭說道“不行,我要去見陛下!”
婢女一怔,生怕她做什麼傻事,連忙說道“夫人,陛下如今恐怕在休息。”
“我要去見陛下!”
韓夫人說著已經向陛下的寢宮跑去,一路見到的婢女見到是後宮高位妃嬪,都不敢阻攔,任由她跑到寢宮後,對宦官內侍說道“妾要求見陛下。”
“夫人稍等。”內侍恭敬的說道,緊接著進入殿內稟報。
片刻之後,內侍重新走出來,對韓夫人說道“陛下身體欠安,不願召見您,夫人還是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