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政沒有想好要怎樣處置姬明夷。
先前想要殺姬明夷, 不過是一時之怒而已, 如今情緒冷卻下來, 早已沒有衝動。
拋去私人恩怨不提,姬明夷不能死,至少在沒有弄明白她是因何知道前世之事前不能死。
燭光裡,少年秦王將手中的刻刀丟在案幾上,漆黑的目光越發顯得冷漠銳利。
“趙高, 你與其他人出去。”贏政說道。
“諾。”趙高躬身說道,隨後與宮殿內其他的宦官宮女依次退出。
幽靜的宮殿內,隻剩下兩個人。
“朕會如何處置你,皆取決於你自己, 再問一次, 那諸侯尋仙之事, 你有何解釋?”嬴政說道。
又提起這件事了, 明夷忍不住扶了扶額頭。
“我如果說實話,陛下可會還我自由?”明夷問道。
“看情況。”嬴政說道。
一諾千金,不能肯定的事, 贏政不想輕易許諾。
“那我不說了。”明夷雙手一攤, 無所謂的說道“現在我不說,陛下要如何處置我是未知之事。我說了, 陛下要如何處置我同樣是未知之事,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說?”
“同樣都是未知之事,你說了, 朕怒火消退,極有可能放你離開或是再關在宮中,你不說……”嬴政突然冷笑一聲,“……等到朕耐性全無,就將你拖下去嚴刑拷打。”
一絲寒意飛快沁入心中,明夷表麵上依舊神色不變,微微笑著說道“我這人小肚雞腸,如果有人動我一根手指頭,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一定會想方設法報複回去。”
贏政微微挑眉,譏諷的說道“你這是在暗示朕將你殺了以絕後患?”
“陛下如果殺了我,就永遠不知道那諸侯尋仙的故事出處了。”明夷“好心”提醒道。
嬴政淡淡的凝視她幾秒,這讓明夷以為他會發怒,可緊接著他低下頭,繼續若無其事的看奏書。
這讓已經繃緊了身體的明夷暗暗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她已經隨時做好動手的準備了,雖然配劍和其他零碎的武器在剛一入宮的時候就被收走,但殺人的利器從來不局限於刀兵,如果真要動手,錦席邊的白玉鎮席、青銅燈的銳利支架甚至嬴政剛剛扔下的刻刀都可以。
“你如果不說,就一直待在偏殿裡彆離開了,朕可以將你關押至死。”嬴政冷淡的說道。
明夷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因為她的注意力被奏章吸引了。
嬴政坐得離她並不遠,因此很輕易就能看清楚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竹簡上麵清晰的字跡,比如說現在手中看見這一份,就是一份稟告鹹陽城內瘟疫傷亡情況的。
夏無且在奏章上表示瘟疫蔓延不止,而藥物稀少良醫更少,望組織迅速給予支援。
明夷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道“陛下為何隻閱不批?”
這樣多的竹簡奏章,諸如軍事調動、糧草稅收之類,嬴政隻是看完便放置到一邊,反而是一些問安、維修宮殿之類的奏章,嬴政會寫上寥寥幾句批示。
正低頭看竹簡的嬴政神情又陰鷙了三分,冷冷看了一眼姬明夷。
“朕還沒有到及冠親政之年。”贏政說道。
咦?
哦。
明夷略微思考一下,就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如今的秦國朝堂上可不是嬴政做主。
曆史上的嬴政繼位後因為年幼,秦國的大權幾乎都掌握在呂不韋、嫪毐、趙姬、長安君的手裡,後來為了防止他親政拿回自己的權利,甚至連他的冠禮都硬生生拖了兩年。
現在雖然已經提前八年將長安君的叛亂掐滅在萌芽裡,但秦國朝堂上還有丞相呂不韋這個權臣。
他擁護嬴政上位,自然是為了謀求更大的權勢,在這場王位爭奪中,呂不韋趁勢而起、權傾秦國,這幾個月裡可謂是風光無二。
有些事得一步一步慢慢來,始皇帝雖然開掛重生,但也做不到一夕之間解決這幾個人,能做到的是神仙或者是龍傲天。
不過,秦始皇都已經重生了,將來那個男寵嫪毐會不會再出現在趙姬太後身邊,也是難說的事了。
看來嬴政要憋屈一段日子了,明夷對此表示喜聞樂見。
宮殿外大雨連綿,雨滴敲打在陶瓦上,又順著屋簷滑落。
安靜的宮殿裡,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姬明夷沉默的半靠在朱繪憑幾上,嬴政手指敲了敲桌麵,喚回她的目光。
“為何不說話?”贏政說道。
“我方才在想……瘟疫很嚴重?”明夷說道
喜聞樂見贏政暫時要憋屈的受製於人這種事,當然不能說出口。
“嗯。”贏政說著揉揉自己的眉心,也不想再看奏章,身體向後靠在夜光壁上,合上眼睛閉目養神。
“那秦國會如何處理瘟疫?”明夷問道。
“得瘟疫之人眾多,隻得小心防範、隔離疫者,直至疫病消退。”贏政平靜說道。
這也是瘟疫的常規處理辦法。
得瘟疫的人少才可以得到診治服藥,如果是這種大規模爆發,醫者和草藥都不夠,就隻能救多少是多少,剩下的等死了。
真正的重心還是在防止健康的人得病上,主要防止措施是將得病的人都關在一起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