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不習慣被這樣像脆弱的小孩一樣對待,心臟在刹那的柔軟後,又因為剛才的柔軟而飛快浮現更深的厭煩,忍不住一把扯下嬴政的手,不悅的問道“陛下這是把我當小孩子了?”
嬴政低頭,淡淡凝視著被她拉在掌中的手,平靜說道“是又如何,朕終究年長你五十歲。”
他上輩子活了五十虛歲,這樣說也不算錯。
明夷“……”
出宮以後,嬴政另外派人護送她去找母親,自己獨自去了工匠作坊,查看那種紙張和刻字泥板的細節。
他生性謹慎,既然要擴大紙張的產量,好取代竹簡,就要親眼見過紙張是如何生產。
來自秦王宮的馬車威嚴奢華,再加上周圍幾十人的侍衛馬夫,剛剛停留在街道上,就引得了眾人矚目。
王後見到女兒,卻再不複以往一樣喜悅,臉色蒼白,唇角緊緊抿著。
“母氏。”明夷輕聲呼喚道。
“你同我進來。”王後低聲說道。
在屏退了包括榆在內的所有人,簡潔的屋舍裡隻留下王後和明夷兩個人後,王後終於流露出了焦急和擔憂的情緒。
“你怎麼會同秦王扯上關係!”王後焦急的問道。
“秦王在趙國當質子,後來被護送回國時,師傅分明去保護車隊一段時間,那時無意中結識的。”明夷避重就輕的說道。
王後沒那麼容易被蒙混過去,追問道“那如今你又為何會居住在鹹陽宮中?”
明夷真的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與嬴政的關係剪不斷理還亂,似敵似友中還摻雜著一點不想言及的曖昧關係。
“……我也不知曉,隻是秦王陛下短時間內不願放我走,我就隻能住在鹹陽宮中了。”明夷說道。
王後端詳女兒說此事時,神色並無多少反感厭惡,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沉思片刻後,柔聲說道“不提以往家國舊事,我膝下唯有你一女,明夷,隻要你過得好,那我便心滿意足。”
明夷神色慢慢柔和,靠在王後懷中。
“伴在君側,如同與虎同室,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險!何況你又是周朝亡國之女,當今秦王傳言也是堪比桀紂的暴君,平心而論,我真心希望你嫁與之人是那些尋常富戶,比如那時常來看我的子陽就很好。可既然秦王已經看上你,將你收入鹹陽宮中,明夷,你就不得不為自己籌謀一二了,我聽聞秦王宮中還未有妃嬪,你要想辦法讓秦王給你一個封號,在趁此機會生下秦王長公子,將來也算有個依靠。”王後沉思著說道。
明夷“……”
王後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無一不是真心為女兒打算,明夷卻聽得有種扶額衝動。
“母氏,我在鹹陽宮中,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夷神色懨懨的說道。
王後不信這句話,轉頭開始勸明夷在鹹陽宮中時,要收斂脾氣溫柔和順,千萬不要惹怒秦王。
這種事情說不通。
明夷乾笑了一聲,不再多做解釋,趴在母親懷中任由她念叨。
王後與這個時代大部分的女子彆無二致,溫柔而恪守周禮,在家時遵循父親兄長的命令,出嫁後遵循丈夫的命令。
在她眼裡,當初跟隨蓋聶學習劍術?做遊俠,實屬是兵荒馬亂朝不保夕時的無奈之舉,如若生活平靜下來,身為女子,自然還是嫁與一有才之士為妻,過安穩生活才是上佳。
哪怕是親生母親,明夷也做不到改變她幾十年的觀念。
王後的身體一直不好,時常的咳嗽和生病,明夷看在眼裡,打算回頭拜托子陽再來診治一番。
過了兩個時辰,嬴政的車架從工匠作坊離開,派遣侍從叫姬明夷回宮。
明夷上馬車後,臉色不再掩飾的刹那間陰沉。
正在腦子裡盤算紙張用途的嬴政睜開眼睛,奇道“為何看望親人之後,反倒心緒不快了?”
明夷頭靠在車廂壁上,聞言冷淡說道“我在想……憑何天下女子都依附於男子!天生低男子一等!”
最讓明夷受不了的是,在無數年的洗腦下,就連女人也這麼認為,認為身為女人就應當天生地男人一等!
而這種悲哀的現實,要過幾千年以後,才會被推翻和改善!
這叫什麼話!嬴政眉頭蹙的死緊,緩緩說道“……你沒讀過周禮?”
明夷當然讀過。
就連周禮中,也規定了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才是身為一個女子所侍奉諸侯的職責所在!
看出嬴政的嫌棄和不以為意,明夷發出一聲清晰可聞的冷笑聲,轉身將頭埋在膝蓋上,不去看嬴政。
“我何必同陛下說這些!”明夷說道。
嬴政沉默著盯了她片刻,緩緩說道“等朕有空閒時,可以聽你細說。”
至於聽姬明夷說完後會不會放在心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