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為何?”燕丹問道。
“既然要去刺殺秦王,自然要準備使團去往鹹陽拜訪,麵見秦王之後,方有可乘之機。但如今天下來往各國的使團,哪裡有女子為正使的?我若貿貿然出現,必定會引到秦人懷疑。倒不如以荊軻大俠為正使掩人耳目,我扮成男裝,再和其他人等同為副使,在麵見秦王以後,到時伺機而動。”明夷平靜的說道。
“姬女謀略周全……”燕丹說著又感覺到有些不妥,問道“荊軻大俠與秦舞陽武力過人,帶之自然助宜良多,隻是那高漸離不過是一介樂師而已,刺殺秦王何等要事,帶一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豈非平添麻煩?”
“我先前在秦國時,聽聞秦王喜愛擅樂之人,如若能見到高漸離這等天下一流的樂師,必然心生歡悅,願意親身接見。”明夷說道。
少女的神色一派淡然自若,完全看不出是在胡編亂造。
“……我怎麼未曾聽說過?”沉默幾秒後,燕丹奇道。
雖說如今已然天各一方為王,又反目成仇,但二人年幼在趙國時,確實是彼此好友,都稱得上對對方了解頗多。
燕丹記得趙政那時一天到晚冷淡著一張臉,可對什麼黃鐘大呂、循循古禮毫無興趣,少數在意的,也不過是他母親趙姬和如何更好活下去報複那些趙國貴人。
又或者是那時趙政寡衣少食,根本沒精力關注什麼樂理,回到秦國後身為一國之君,才有能力去品樂?
“也許是秦燕相隔甚遠,王上才沒有聽到。此事雖說不知真假,但若是真實,如果不能在使者麵見秦王時找到機會機會,到時帶上高漸離樂師,以向秦王獻樂的名義奉上,等秦王出現以後,就又是一次得手之機了。”明夷溫和的說道。
高漸離縱然名滿天下,也不過是一個樂師而已,在這些權貴眼裡,也不過是和歌姬工匠一般,是用來服侍他們享樂的。
隻是因為樂音難得,所以格外珍貴些,失去必然會惋惜一陣。
而這惋惜,在不容有失的刺殺秦王計劃下,也根本不算什麼。
見燕王猶豫,明夷又幽幽地補充了一句話。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王上,您要成就如此大事,難道連這點代價都不肯舍棄?”明夷說道。
“寡人明日便令三人入宮秘談,讓其協助姬女成事!”燕丹當機立斷的應允道,心中惋惜以後再也聽不到那人間至妙的築聲了。
“如此便多謝王上了,我必誓死效忠,竭力報答王上恩德。”明夷說著俯身而拜。
燕丹一把將人扶起,俊秀的臉上一片溫文爾雅和愧疚,誠懇說道“應當是寡人代燕國、代這天下飽受暴秦之苦的人謝過姝女仁義!”
明夷滿意一笑,緊接著又說道“我這一去秦國,恐怕會如專諸聶政一般以死明義,但若能僥幸撿一條性命回到燕國來,還望王上能保我此後餘生之……榮華!”
這話反倒讓燕丹對他更加放下心來。
“姝女以弱女子之身冒著性命危險,承擔如此大事,我燕丹又豈是那忘恩負義之人!刺殺秦王之事,我必定讓使團中人策劃周全,等得手之後,使姝女平安回到燕國,到時必定讓姝女一生錦衣玉食、萬人之上,再不受半點風霜!”燕丹許諾道,同時以手對天發誓。
一番商定之後,天色已近深夜,明夷才坐上馬車離開燕國王宮。
等到人走後,燕王寢殿的簾幔被掀開,一身戎裝的鞠武走了出來。
“勞煩師傅久等了。”燕丹回身,溫和的說道“刺殺秦王之事,既然已經定下人選,但要如何窺得時機成事,還望師傅出謀劃策。”
鞠武剛毅的臉上麵帶憂色,搖頭不語。
“……師傅依舊不滿此計?”燕丹說道。
“王上,如今秦國土地遍布天下、兵甲如雲,天下各國莫不畏懼,您又何必就因為當初在秦國被欺辱,而去觸動秦王逆鱗!”鞠武痛心說道。
須知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先不說刺殺一事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秦國換新任秦王繼位,依舊會雄霸天下,國力絲毫不受損傷,到時候秦國再向燕國報複,就悔之晚矣。
“秦燕之間,尚且還有趙國居於其中,秦軍攻不過來。”燕丹說道。
“唇亡齒寒。”鞠武淡淡吐出了四個字。
“那依師傅所言,我當如何?”燕丹說道,神色微微不悅。
“依臣之見,還是向北邊的胡人單於暫時聯手交好,再以合縱連橫抗擊秦國為妙,如今趙國楚國已與秦國多有齷齪,而派有識之士去齊國向齊王闡明要害,讓齊國也加入合縱,如此集結四國之力,才與秦國有一戰之力。”鞠武說道。
鞠武師傅說的還是以前說過的那老一套,各國合縱連橫抗擊秦國都多少次了,但也沒見有多大效果。
燕丹心中失望,麵上卻沒表露出來,隻是微微一笑,然後說道“師傅計策雖好,但花費時間過多,況且寡人也並非隻為一己私怨,等到刺殺秦王成功以後,秦王驟然死亡,秦國必然生亂,到時再合縱連橫抗秦,必然能使山東各國群起響應,收回失地。”
——勸說再多也無用,燕丹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刺殺秦王。
——行危欲求安,造禍而求福,計淺而怨深。
宮殿裡,一線燈火如豆,照亮中年男人剛毅的臉部輪廓。
鞠武垂下眼睛,再不言語。
“刺殺秦王一事,還望師傅出謀劃策。”燕丹又一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