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顧顏卿朝外喊。
院門口的馬兒發出一聲長鳴,掙脫開拴繩,往院內奔來。
顧顏卿翻身上馬,馬兒衝入屋內。顧顏卿坐於馬上彎腰,伸手利落的將李景穗和高靖一道撈起。
身後黑衣人逼近,照夜破窗而出,帶著三人疾奔在深巷之內,將那些黑衣人遠遠甩下。
……
相府內,高寧伏跪在地,與顧服順磕頭道:“原本此事早可了解,卻不防二公子突然出現,將那李氏女給救走了。不過丞相放心,我們的人必是不敢傷二公子的。”
顧服順霍然轉身,麵色陰鬱,“高寧,當初你不過小小蘇州知府,是老夫像聖人舉薦了你,你才能到如今位置。現今小小一姑蘇之地你都搞不定,你讓老夫如何信你?”
高寧立刻磕頭,“還請丞相再給我一些時日。”
顧服順沉吟半刻,道:“二郎那裡我會讓人處理。李氏女那邊就交給你了。”
“是,臣定不負丞相所托。”高寧磕完頭,畢恭畢敬的出去,在書房門口撞見管家周林。
高寧拱手作揖,周林略略敷衍一回禮,便入書房道:“老爺,二公子回了。不知為何,身上帶了傷……”
“讓醫士去看。這半月,不準他出門。”顧服順直接打斷周林的話,“大郎近幾日身子如何?”
“聽聞一切都好。隻是這幾日倒春寒,天氣有些涼。不過奴才已經派人將青竹園那裡的地龍燒起來了。”
“嗯,隨我去看看他。”
周林麵露猶豫。
顧服順道:“怎麼了?”
“蘇家小娘子來了,奴才方才路過,大公子正與蘇家小娘子在青竹園廊下說話。”
顧服順原本沉鬱的麵色稍霽,甚至還露出幾分笑意,“既是小輩家常,那我這老輩也就不去了。”
周林又道:“蘇家另外一位娘子也來了,現下正在主母屋內敘話。”
“不必管她。”顧服順擺手。
“是。”
……
石徑小路上,蘇細左右四顧。
方才顧元初被顧顏卿嚇到,驚得像隻兔子似得到處亂竄,蘇細為尋她,入了這處園子。
園子雖偏,但靜,處處精致,步步移景。粉垣青瓦,數楹修舍,清泉盤竹,曲折遊廊。可見造園之人的用心。
蘇細仰頭,看到頭頂一塊匾額,上書“青竹園”。這名字與裡頭那千百竽翠竹十分相應。她提裙入遊廊,見前頭正立一人。半掩在青翠婀娜之中,一身素衣,仿若遺世獨立之神袛。
可不知為何,蘇細隻望見無限寂寥。
她不自覺上前,怔怔四看,卻見此處竟無一奴仆隨侍。男人立於風中,淺白日頭籠罩其身,仿若下一刻他便會與光一道消失。
蘇細下意識張口,喚他,“顧韞章。”
男人身體微動,輕輕偏了偏。衣袂翻飛,鳳尾森森。
蘇細呼出一口氣,她走近,歪坐在美人靠上。漾起的豔色寬袖時不時輕略過顧韞章置在身側的白皙手指。
男人拄著盲杖。指骨分明,膚色蒼白。蘇細卻細心的發現他手上竟帶不少淺薄傷口。
蘇細想,應當是眼盲不識路撞得吧。
“那幾個使女,是你送的?”
“什麼使女?”
果然不是。蘇細忍不住鼓起了麵頰。這人並非真心要娶她,她才不嫁呢。
雖如今連聘禮都下了,但蘇細從來都不是個容易服輸的。她想,既然這人軟的不吃,那她便來硬的吧。
蘇細調高了調子,“大郎呀。”
顧韞章下意識身體一僵,往旁邊避了避。
蘇細沒發現他的小動作,隻挨身上去,嬌聲軟語,“說實話,我呢,其實是瞧不上你的。像奴家此等生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美人,是要嫁當世英豪,風流俊傑的。”
顧韞章開口道:“你醜。”
蘇細的笑掛在臉上,漸漸僵硬。她還沒說他瞎呢!你個臭不要臉的!
“哢嚓”一聲,從旁斜出穿插生長至美人靠旁的青竹被蘇細單手折斷。
男人又往旁邊躲了躲,聲音輕緩道:“但我,還是會娶你。”顧韞章垂眸,朝蘇細“看”來。
蘇細麵色猙獰地仰頭,正對上那覆著白綢的雙目,不知為何,下意識一怔。覺得這雙眼,仿佛正透過白綢朝自己看來。
指尖被折斷的青竹戳痛,蘇細立時回神,麵色漲紅道:“娶,娶我?嗬。”蘇細冷笑,“那我便預祝你,妄想成真吧。”話罷,她麵頰坨粉,甩袖而去。
顧韞章立在原地,半刻後,路安急匆匆趕來,“郎君,奴才分明告訴過你往左邊拐,往左邊拐,您怎麼又……”
男人麵無表情地朝路安“看”去。
路安的話立刻在嘴裡拐了個彎,“是奴才的錯,奴才居然在自家園子裡頭迷了路,奴才簡直就是罪大惡極,罪不可恕。”一口氣說完,路安伸手抹了一把額上冷汗,“奴才方才好像瞧見蘇家小娘子了?娘子與郎君說了些什麼?”
顧韞章摩挲著手中盲杖,未言。
路安想了想,正色道:“郎君真要娶蘇家小娘子?”
男子微抬下顎,眉頭微皺,聲音清淺,被森森翠竹掩蓋,“我本不欲娶。不過如今,我倒是覺得非娶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