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紈絝子皆愣了神。他們呆呆站在那裡,盯著蘇細,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似得。
蘇細抬手,撥開鬢角碎發,一舉一動,妍姿俏麗。她臉上敷一層薄薄胭脂,口脂鮮紅,更襯膚白。瞧見房中數人,那淺薄的紅暈立時從瓷白肌膚上如桃花般漾出。風流媚態,世間難尋。
女子以帕掩麵,望向站在自己麵前,手中還拿著玉如意的男子,輕啟朱唇,喚他,“大郎。”這嬌嬌軟軟的一聲,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幾乎酥了人筋骨。
而縱觀整間喜房,隻有顧韞章一人麵不改色心不跳,甚至還慢條斯理的將手中玉如意遞還給路安,並叮囑道:“彆摔了。”
站於一旁的紈絝子伸手抹了一把嘴,呐呐道:“這,這真是……”
“新婦貌醜,驚嚇各位。”顧韞章拱手作揖致歉,十分誠摯。
路安拿著手中玉如意,小聲提醒,“郎君,錯了,人在您右邊。”
顧韞章十分流暢地轉了身體,繼續拱手作揖。
紈絝子們一臉呆滯的回禮,一邊回,一邊盯著蘇細看,吃了酒的身子軟綿無力,幾乎要軟倒在地。
這還貌醜?若此乃無鹽,那這世上就沒仙女兒了!
“時辰不早,諸位公子們請吧。”
一群紈絝子乾看吃不著,被媒婆客客氣氣請了出去,臨走時抻著脖子還想再看,“砰”的一聲,喜房的門頓時被關嚴實。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紈絝們深覺可惜,如此美人,居然就那麼給了一個瞎子。
喜房內,媒婆趕緊端了合巹酒來。
暈黃紅燭之中,男子端著手中酒杯,微微垂首,那覆著白綢的雙目在燈色中似乎氤氳化出一點淺淡輪廓。有那麼一瞬,蘇細竟覺得他正望著她,透過那白綢,望進了她眼底,望進了她心裡。
蘇細下意識心頭一慌。她免不了突然開始胡思亂想,如果揭下這白綢,後頭會是一雙怎樣的眼?
媒婆站喜床旁,唱道:“娘子,郎君,共飲合巹酒。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蘇細心慌意亂,仰頭便飲,被嗆了一口,臊得麵頰通紅。身旁似乎傳來男人輕笑聲,但蘇細抬眸看去時,便見男人又是那副波瀾不驚,無悲無喜之相。
蘇細止了咳嗽,把玩手中酒杯,輕輕摩挲,歪頭看向顧韞章,“你當真覺得我貌比無鹽?”
顧韞章敲著手中盲杖,尋一處椅坐下,在距離蘇細一丈遠處點頭道:“嗯。”
蘇細瞪向顧韞章,卻不知該辯解什麼。這禍根是她自個兒種下的,是她自個兒假扮小廝說蘇家小娘子貌比無鹽,性格惡劣,猶如母夜叉在世,故此也怪不得顧韞章如此以為。
“那我現下告訴你,那都是旁人胡謅的。我生得貌美,性子賢良……”說到這裡,蘇細見顧韞章依舊是那張冷冷淡淡的臉,便忍不住道:“良妻貌美,賢良淑德。你就不想說些什麼嗎?”
顧韞章沉吟半刻,“大致是……妄想成真吧。”
蘇細:……這話我聽著耳熟到想揍人。
蘇細氣得咬緊一口小銀牙,霍然站起身,還未說話,那邊男人卻突然站起道:“今夜我睡書房。”話罷,便敲著手中盲杖,一步一挪的出去了。
蘇細瞧著他的可憐樣,那股子氣憋在心口,抬手就將掛在金鉤上的牡丹繡帷給扯了下來。卻不防勾到了指甲,疼得一哆嗦,立時甩手輕呼。
站在外頭的素彎見顧韞章走了,略思半刻,推門進來,小心翼翼的詢問,“娘子,怎麼了?”
蘇細胡亂將散亂在自己麵前的牡丹繡帷推開,道:“取我的琵琶來。”
……
夜半,平日裡寂寥安靜的青竹園內霍然響起一陣琵琶音。
蘇細身穿嫁衣喜服,端坐於院內石墩之上。青竹瑟瑟,皎月漣漣。美人懷抱琵琶,青絲如雲,抬手撥片,一曲愁起,婉轉淒涼,音落飄零,在聒噪笙歌之中,更添惆悵。
路安替顧韞章抱了被褥鋪疊在書房榻上,見自家郎君立於窗前,唇角含笑,也不知在瞧些什麼。
“郎君?”路安走近,聽到那陣琵琶音,悲愴無望,聲聲切切,在青竹瀟瀟之中荒涼無依。
路安不明,“郎君,這彈的什麼呀?如此大喜的日子,奴才怎麼覺得這聽著,聽著想哭呢?”
顧韞章道:“曲終,魂斷。此乃斷魂曲,愁腸百轉,自然會想哭。”
“斷魂曲?郎君?這,這大喜的日子,誰彈這個啊!”路安嚇得麵色慘白,“看奴才不好好教訓教訓……”路安一臉怒容地擼起袖子就要出書房,便聽顧韞章道:“是你女主子彈的。”
路安把袖子放了下去,讚道:“彈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