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麵發虛汗,左右四顧,見無人,方朝顧服順的方向走過去,壓低聲音道:“參政說,是因為放在您這裡的一本賬目。”
顧服順擰眉,沉思半刻,趕緊起身走至書架前,抬手將書架上置著的白瓷花瓶轉了一圈。“哢嚓”一聲,那一格後出現一暗格,裡頭放著一本賬目。
“賬目尚在。你確定歸寧侯那邊的賬目是真的嗎?”
“聖人已讓錦衣衛徹查此事,若非是真的,聖人定不會讓錦衣衛來查這件事。老爺,這事若是放到錦衣衛手裡,恐不妙啊。”
錦衣衛由聖人親遣,若是出動了錦衣衛,那就是聖人決定不給顏麵了。
前頭賦稅的事姑蘇知府頂下了。現下賬目上記載的卻是諸如水腳錢、庫子錢、神佛錢、口食錢等巧立名目收的稅。還有今年的糧,呈給聖人那邊說的是兩百多萬石,可這賬目裡頭可是整整多了兩千多萬石。
不是一個姑蘇,一個常州,一個揚州能比的!這事,怕是壓不下來的。
“貴妃娘娘聽說這事,已讓大皇子過來……”周林話音未落,那邊就傳來大皇子的聲音,“姨父,我來尋你有事。”
顧服順麵色一凜,趕緊將賬目放回去,出門相迎。
“給大皇子請安。”顧服順拱手作揖。
大皇子頷首,抬步進書房,隨意往顧服順慣用的太師椅上一坐,然後拿起書桌上置著的奏折翻了翻,又扔掉,直奔主題道:“姨父,高寧這事,我母妃的意思呢,聖人那邊不大好言說。”
“您也知道,我母妃為了高寧的事已經幫過您一次了。這次聖人是真發了怒,就算是我母妃也不行了。那本賬目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高寧確實是保不住了。不過這高寧畢竟是您的人,您說呢?”
顧服順拱手道:“臣下都是為大皇子辦事的,高寧自然也是您的人。若大皇子覺得人不能要了,那臣自然也無話可說。”
大皇子起身,“嗯,姨父明白我的意思就好。這人嘛,多的是,何必為了一個高寧惹一身腥。”
神色倨傲的大皇子走到門口,突然一側身與顧服順道:“對了,姨父,你家那個瞎子倒是娶了個美人啊。”
“托貴妃娘娘的福。”顧服順繼續拱手。
大皇子大笑,盯住顧服順,雙眸呈現出貪婪渾濁之色,“我倒也想托托這樣的福氣。”
顧服順假裝不知,隻垂目拱手。
大皇子覺得無趣,揮了揮手便去了。
顧服順盯著大皇子漸走遠的背影,麵色逐步陰沉,“這隻蠢貨。”以為失了高寧,貴妃那邊能得到什麼好處。
“老爺,大皇子落了一枚玉佩。”周林眼尖的看到書房地上的玉佩,撿拾起來。
顧服順不耐道:“人還沒走遠,送過去吧。”
“是。”周林拿著玉佩出去,巧在廊中遇到顧顏卿。“二公子。”
“你去做什麼?”顧顏卿見周林急色匆匆,隨口一問。
“大皇子落了一枚玉佩在書房,老爺讓我送去呢。”
顧顏卿腳步一頓,“我方才遇到表哥了,我替你送去。”顧顏卿想起大皇子看蘇細的眼神,心中不安,從周林手中拿了玉佩便去追。
這大皇子果然還沒放棄,正循著方才蘇細消失的地方往前尋。
顧顏卿皺眉,正欲上前,卻不想聽到這大皇子與貼身隨侍的話。
那隨侍擔心道:“主子,這畢竟是相府,那位小娘子還是新婦,您……”
“我又不是真要乾什麼,就是看一眼。”大皇子十分不耐。
隨侍垂目閉口。按照他家這位大皇子的個性,怎麼可能隻是看一眼?
似乎是看出了隨侍心中所想,大皇子輕嗤一聲,雙手負於後,與隨侍道:“你還真把相府當根蔥了?他顧服順再厲害,也不過就是我養的一條狗罷了。”語氣囂張至極,如逗貓逗狗一般。
顧顏卿站在不遠處,握緊手中玉佩,咬牙,麵色陰沉至極。
大皇子正貓著身子在嗅香,一副沉迷之相,“我聞到了那美人就在附近……”卻不想一轉身,撞到一個人。他直起身,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顧顏卿,登時覺得方才嗅進去的香變成了惡臭,“怎麼是……”
“砰!”的一聲,一個大拳頭迎麵朝大皇子打來。
大皇子毫無防備的被顧顏卿打倒在地。
顧顏卿彎腰,一把拽起躺在地上哀嚎的大皇子,陰沉著一張臉,拳拳都往他臉上招呼。
“啊啊啊……”大皇子慘叫連連,卻毫無還手之力。
那隨侍一愣,然後急喊,“來人啊,來人啊!二公子,您彆打了,這是大皇子啊!”
奴仆們急趕來,終於將顧顏卿和大皇子分開了。
大皇子被揍得鼻青臉腫,指著顧顏卿滿是憤恨,“你給我等著!”
……
顧顏卿被周林帶去了顧服順的書房。
顧服順坐在太師椅上,正在看奏折,麵色很是平靜的開口詢問,“我聽說你打了大皇子?”
“……是。”顧顏卿攥緊雙拳,麵色青紫,滿是憤怒之色,“他竟說父親是,是……”
顧服順放下奏折,接話道:“是狗?”
顧顏卿臉上露出驚愕之色,“父親,您……”
“大皇子說的沒錯,我們顧家就是他養的一條狗。”顧服順放下奏折,走到顧顏卿身邊。
“父親!”
顧服順拍了拍顧顏卿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咱們這條狗若不聽話,你那姨母儘可以再養條彆的狗,總有什麼李家,王家是願意的。可那李家、王家都不是咱們顧家。”
顧服順語氣陡然一沉,“為父教你做事,不是為了你那姨母,是為了你自己。隻有讓貴妃離不開咱們這條狗,沒有了咱們這條狗,她連個屁都不是,到時候,我們的日子就到了。”
顧顏卿雙眸一顫,感覺似有什麼東西在心中蘇醒。
……
是夜,蘇細趴在榻上養傷,脖子疼得轉都費勁。她心火難消,拿出自己藏著的顧韞章小人偶就是一頓猛戳。
突然,外頭傳出“啪啪啪”的聲音。
蘇細做賊心虛,立刻將自己的小人偶藏起來。即使養娘曾說,她這人偶便是寫上名兒都沒人敢認。
“外頭怎麼了?”蘇細神色懶懶的朝外頭喚一聲。素彎打了簾子進來道:“娘子,路安說是郎君丟了東西。”
“什麼東西?”
“一塊環形玉玨。”
蘇細起身,撫了撫自己鬆散的發髻,“很重要嗎?”
“聽說是郎君生父遺物。”
那應當是很重要的。
蘇細道:“我與你們一道尋吧。”
青竹園很大,蘇細先找到顧韞章,問他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
男子立在簷下,似乎是已經尋了半刻,青絲肩頭皆沾染上了許多碎葉子,甚至鬢角處還藏了一瓣花。也不知剛剛從哪裡鑽回來。
蘇細盯著那花,有些手癢,她踮腳,指尖捏住那花瓣,將它從鬢角輕輕扯了出來。
小娘子歪著頭,與郎君靠得極近。她無知無覺,不知郎君話說到一半就停了,甚至還屏住了呼吸。
“嗯?還有呢?”蘇細將手裡的花瓣扔了,抬眸看向顧韞章,一臉的無辜純稚。
顧韞章沉吟半刻,咽了咽喉嚨,“先是在書房裡頭看了書,然後又去後山轉了轉,然後又去了後花園子……”
蘇細聽得一陣頭昏腦漲,你個瞎子怎麼這麼能折騰!
“我與你在青竹園裡頭找,你讓路安帶著人去後山,還有素彎你領著使女去後園。”蘇細一通吩咐下來,青竹園內的奴仆們立時四散。
“那玉玨生得什麼模樣?”蘇細提一盞紅紗籠燈,一邊蹲在地上沿著回廊尋,一邊問站在自己身邊的顧韞章。
“是一塊環形玉玨。不大,上頭刻著一個‘顧’字。”
“哦。”蘇細應一聲,身旁的顧韞章繼續道:“是父親留給我的,算是顧家的信物吧。”
蘇細依舊悶頭找。
“這玉玨本來是一對。一塊在我手裡,一塊在二郎那邊。”
顧韞章摩挲著手中盲杖,臉上笑意清淺。
蘇細腳步一頓,歪頭看向他,“你跟顧顏卿原先關係不錯?”
“嗯。小時的二郎很是可愛。”這不是顧韞章第一次這麼說了。
蘇細麵露疑惑。既然顧韞章這麼說,那這顧顏卿應當也是有可取之處的,但為什麼上輩子會那樣對她呢?
蘇細隻要一想起上輩子的事,便渾身惡寒,然後趕緊多看了顧韞章幾眼。
嗯,秀色可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