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嗎?”蘇細麵露疑惑,“真的沒有這樣碰過你?”她看那顧服順的眼神可不是那麼單純的,所以居然連手都沒碰過嗎?
“大哥。”書房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帶著一股陰沉氣,像是終於看不下去了。
蘇細下意識鬆開自己攥著顧韞章的手,然後扭頭朝門口看去。這是蘇細多月後第一次看到顧顏卿。
男子已是弱冠年歲,穿青色圓領公袍,大袖敞口,花銀革帶。初步入官場的男人,看精神氣貌,似乎都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顧顏卿負手立在簷下,青年人的誌得意滿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他的視線落到蘇細身上,依舊是那麼的讓人不舒服。
蘇細蹙眉,下意識往顧韞章身邊靠。
顧顏卿收回視線,轉向顧韞章道:“父親讓我與你一道出城迎人。”
顧韞章隨口問,“迎誰?”
“藍衝刃回來了,還有他那個剛滿十六的兒子。”
藍衝刃這個人蘇細是聽顧服順和顧韞章談論過的,就是她妄圖去顧韞章書房裡偷東西那次。
藍衝刃是顧韞章父親的舊部,如今親帶著私茶案的證人小吏回來,應當也是看在顧韞章的麵子上。
“娘子同去否?”顧韞章朝蘇細的方向“看”過來詢問她。
蘇細記得,顧韞章上次問她“同去否”,就牽扯出了私茶一案。現在她又聽到這三個字,蘇細立時表示不想去,甚至找出了一個借口,“我聽說近幾日新出了許多紗堆得宮花簪子,我正要去市裡瞧呢,與你們不同路。”
就這樣,顧韞章和顧顏卿一道去接人,蘇細一人去看宮花簪子。
集市正是熱鬨的時候,蘇細的馬車擠在人堆裡,行得極慢,她也樂得悠閒,正路過一間簪花鋪子,蘇細讓養娘去替她買套宮花簪子交差。
養娘去了沒多久,突聽前頭傳來一陣驚惶的嘈雜之聲。
“有人縱馬!”
居然有人在集市裡縱馬。
蘇細透過馬車簾子,隻看到一抹鮮亮的紅,像劃破陰霾天色的火焰,朝她的方向直衝過來。
馬車略大,周圍人又太多,根本就兜轉不及。外頭的馬車夫已經被驚嚇跑了,而原本人擠人,人挨人的長街也驟然一空。
厚實的馬車簾子猛地被一陣風破開,馬車廂跟著一晃,蘇細纖瘦的身子跌撞著坐下來。
一柄紅纓槍直插到她身後的馬車壁上,距離她的頭頂隻有半寸。
一名少年踏馬而入,鮮衣怒馬,風姿豔豔。眉梢眼角,皆是桀驁不馴與天生的恣行無忌,隻一眼,蘇細就知道這是一個極其驕傲且強橫的少年郎。
少年郎蹲在蘇細麵前,身後是被紅纓槍貫穿後掛到馬車頂上的簾子。
陽光太烈,蘇細看不清少年的臉,隻覺這少年似火似陽般炙熱灼燒,也或許隻是他那一身紅衣太過鮮豔奪目。
“你就是顧韞章娶的小媳婦?”少年郎拔了紅纓槍,語調桀驁。
小娘子瞧著也不過剛剛及笄的年歲,甚至比少年還要再小一歲。她睜著那雙黑烏烏的眼睛,裡頭天然蘊著一層水漬,抬眸朝少年看來時,波光瀲灩,清晰印出他的臉。
她仰頭看他,身段嬌軟,柔弱無依,蘇細不認得這少年。
小娘子斂下眉眼,纖細睫毛緩慢下落,遮住眸中情緒。然後抬手,扯出自己被少年郎踩住的裙角,臉上尚帶著一抹未消退的驚惶之色。
“喂,難不成你是個啞巴?”少年伸腿踢了一腳蘇細。
蘇細垂目,聲音輕柔道:“你是藍隨章?”
少年郎雙眸一眯,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蘇細道:“不是。”
蘇細歪頭,喚他,“霸道小土匪。”
“不許說土匪這兩個字!”少年雙眸瞬時狠戾。
蘇細立時攤手,“我又不是在說你。”
“你故意的!”鋒利的紅纓槍直抵蘇細咽喉。
蘇細咽了咽口水,麵對這個小土匪,立即將自己的白帕子綁在了他的紅纓槍上。
“你投降了?”小土匪精致秀氣的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蘇細道:“不,我就是告訴你,我是有意的。”
“我殺了你。”藍隨章麵色瞬時陰狠,手中紅纓槍甩得颯颯作響。
蘇細立刻撅著身子往馬車廂裡頭爬,身後的小霸王追進來,卻因手中紅纓槍過長,而無法施展,反而被這一小小的馬車廂困住。
蘇細趁機從藍隨章身旁鑽出,戴著帷帽跳下馬車,然後朝馬屁股上就是一腳。
馬受驚,往前疾馳,小霸王艱難的拿著紅纓槍破馬車廂而出,滾在地上,一身狼狽。
蘇細牽住藍隨章騎過來的那隻馬兒,翻身上去,卻不想還沒騎上一會,便聽身後傳來一道嘹亮的口哨聲。
蘇細想起來了,這種戰馬,隻會聽主人的哨音。
頭上戴著的帷帽被風吹散,蘇細努力抱住馬脖子,發出驚叫聲。馬兒歡騰的朝藍隨章的方向跑過去,蘇細閉眼,正準備跌個斷胳膊斷腿,馬兒卻突然停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便見麵前站著一個人。
郎君一身素衣,手執盲杖,鎮如靜鬆,喚她,“娘子?”
“你怎麼知道是我?”蘇細一開口,才發現自個兒嗓子都是啞的。那是被嚇得。
“聽到娘子的聲音了。”
所以剛才她那麼丟臉的胡亂叫喚他都聽見了?小娘子麵頰臊紅,立刻抬手將帷帽蓋好。
隻要蓋住臉,旁人就不知道她是誰。
蘇細輕咳一聲,小小聲道:“你怎麼在這?”
“接人,路過。”
顧韞章話罷,其身後走出一位身穿鎧甲的中年男子,正拎著藍隨章要給蘇細磕頭,“小兔崽子,快給老子磕頭,不然老子殺了你!”
藍隨章寧折不彎,使勁掙紮,像隻炸毛的貓。
少年倔強地瞪向蘇細,然後又看一眼顧韞章。如此唇紅齒白的小少年,滿身的蓬勃朝氣,“你殺了我吧,我不跪!”
藍衝刃毫不猶豫地揚起了他的大刀。
藍隨章“啪嗒”一下跪下了。
蘇細:……
藍衝刃立即與蘇細道:“小兔崽子不懂事,還望娘子與郎君見諒。”
蘇細當然見諒,誰讓藍衝刃那柄大刀也對著她呢。
蘇細磨磨蹭蹭的從馬背上下來,還沒站穩,突然腳下一軟。剛才被嚇得太厲害,渾身力氣都仿佛被抽乾了。
她著急忙慌地抓住顧韞章,半個身子摔進他懷裡。
男人伸手,攬住她的腰,“娘子,站穩。”
郎君微俯身,薄唇隔帷帽,貼著她的耳。蘇細麵頰一紅,立時站穩,然後一抬頭,看到兩道陰沉沉的目光。
一道是顧顏卿的,另外一道是……藍隨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