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管蘇細想多少,如今那宮裡頭來的人就在她家院子裡頭站著,端著身子,麵容嚴謹,並不斷催促蘇細動作快些,若是讓貴妃娘娘久等了可不好。
蘇細沒法子,隻能梳洗打扮,隨那嬤嬤一道出了院子。
院門口停一輛馬車,一看就是宮裡頭的東西,精貴極了。車廂巨大,上頭雕龍畫鳳,以五色牡丹帷幔而罩,遠遠的就能聞到好聞的檀香味,定是宮中的貢香。
養娘拉著蘇細的手,一臉擔憂。
蘇細叮囑道:“若是郎君回來了便告訴他,貴妃娘娘有事請我去賞桂花了。”
養娘自然明白蘇細的意思,連連點頭。
那邊嬤嬤不耐煩的催促,蘇細提裙,踩著馬凳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往宮裡去,速度雖快,但十分平穩。蘇細想,果然是宮裡頭的東西,就是跟他們普通人用的不一樣啊。
馬車很快入了宮,蘇細被那嬤嬤安排著下馬車後上了一頂小轎。
蘇細彎腰鑽進去。
這頂小轎便窄小了許多,不過坐在裡頭還算舒服。
突然,小轎猛地一顛,蘇細下意識伸手扶住兩邊,然後撩開轎子一看,隻見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幾個小太監,將正抬著轎子的小太監一頓揍,然後扛起她的轎子就跑。
蘇細:???這是在……搶人?
轎子抬的極快,蘇細有心想問問這是什麼情況,但在看到那急急追在後頭,被揍得跟豬頭臉一樣的嬤
嬤時,惜臉的閉上了嘴。
她怕這些小太監逮著她也是一頓揍。畢竟瞧他們的模樣,看著對她也不是十分尊敬。
小轎被一路抬到坤寧宮,正有一嬤嬤候在門口,見蘇細來了,趕緊領人下轎。
“是顧大娘子吧?”
蘇細正在猶豫自己是點頭還是不點頭,這嬤嬤便皮笑肉不笑道:“娘子請吧,我家娘娘已恭候多時。”
蘇細小心
翼翼道:“不知是哪位娘娘?”
那嬤嬤扯了扯嘴角,“當然是皇後娘娘了。”
蘇細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跌了。
“其實我進宮來,是因著貴妃娘娘要與我賞桂花。”
“皇後娘娘這處的桂花也是不錯的。”那嬤嬤說完這句話就不說了,徑直在前麵帶路。
蘇細一路過去,偌大坤寧宮,布局寬闊,沒看到桂花,隻看到一排溜的青翠草木,單調且陰沉。
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四周極安靜,蘇細看著走在前頭的嬤嬤,緩慢放慢腳步,然後猛地轉身就跑。
“抓住她!”嬤嬤發現蘇細逃跑,立時大喊一聲。
不知道從哪裡奔出來一群小太監,徑直將蘇細按在了地上。
蘇細掙紮了一頓,被一個小太監按住了脖子,死死蹭在地上。
小娘子雪白的肌膚瞬時就紅了,蹭出一大片血跡,觸目驚心。
那嬤嬤走到蘇細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早知道你跟你娘一樣不安分,從你入宮門起,便已經派人盯住你了。”
她娘?
“你認識我娘?”蘇細瞪大眼,聲音嘶啞地掙紮。
小太監們按住她,將她拖拽起來。
那嬤嬤未曾回答她的話,隻吩咐小太監們道:“帶進東暖閣給皇後娘娘看看。”
蘇細被小太監們壓到了東暖閣。
暖閣內,皇後身著常服,素簪青絲,正跪坐在案前念佛珠。
她的麵前是一尊菩薩像,佛香嫋嫋,觀音慈悲。本該是一個寧靜之所,卻意外的透出一股陰沉氣。
“娘娘,帶來了。”
聽到這話,如雕塑般的皇後終於起身,她拿著手裡的佛珠,轉身看向被小太監壓著跪在地上的蘇細。
小娘子身形狼狽,麵色慘白,嘴唇被咬得血紅,細白的脖子上也露出一點擦傷痕跡。
皇後看到蘇細的臉,眸色微怔,然後上前,戴著護甲套的手托住蘇細的下顎,“嗬,漏網之魚嗎?”
這是什麼意思?
蘇細甩開皇後的手,急急問道:“你認識我娘親?”
皇後卻不答,隻側身與那嬤嬤道:“扔井裡去。”
“是。”
小太監立時動手,第一時間捂住了蘇細的嘴。
蘇細想起那夜裡被扔進井裡的那個宮娥,用力掙紮。可她這細胳膊細腿的,哪裡掙紮的過這麼多小太監。
這些小太監一人一隻胳膊腿,就將蘇細完全壓製住了。
“皇後娘娘,陛下來了!”突然,守在外
頭的宮娥急奔進來。
皇後麵色一變。
那嬤嬤道:“怎麼回事?就算是貴妃去叫人,也不可能來的這麼快!”
“不是貴妃娘娘,是,是顧大學士與聖人一道來的。”
皇後臉上閃過狠色,目光淩厲地看向蘇細。
趁著這些小太監分神之際,蘇細突然撞開身邊的小太監,猛地鑽身出去,直接撞開了窗戶。
她知道,暖閣的門簾外頭有人守著,她出去定會被抓住,窗戶邊就不一樣了。她方才進來時看到過,那窗戶正在廊下,那裡是個死角,不站人。
蘇細連滾帶爬地撞開窗戶出來,也不管自己摔疼的腿,奮力疾奔幾步,撞上一個人。
“大膽!”和玉怒斥一聲。
蘇細慌亂之間抬頭,正對上一張臉。
這是一張威儀俊朗的臉,雖上了年紀,但卻更透出一股屬於九五之尊的貴氣。
聖人看著站在自己麵前,衣衫狼狽,青絲散亂的小姑娘,目光呆滯,眼眶漸漸泛紅。
“姚娘。”他聲音嘶啞的開口,企圖伸手觸碰。
“娘子。”顧韞章的聲音穿透聖人那道嘶啞的聲音。
蘇細猛地轉身朝顧韞章撲過去,聖人的手落了空。
娘子入懷,男人空落落的心總算落地。他抿唇,低垂下臉,半個身體掩在陰暗之中,看不清臉上表情。
顧韞章將人抱住,顫抖著手褪下外衫替她披到身上。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小娘子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顧韞章懷裡傳來。
男人撫著她的小腦袋,安撫道:“怎麼會不來呢。”
小娘子埋的更深,恨不能將自己嵌進顧韞章身體裡。
男人摟著她,勁瘦的胳膊緊緊圈住她的腰,就像是抱著稀世珍寶一般。可若是細看,你便能看到他繃緊的下顎和青筋繃起的手背。
可如今,誰也不會注意到他一個瞎子。
“這是……”聖人轉身,目不轉睛地盯著埋首在顧韞章懷裡的蘇細。
顧韞章抬頭,臉上表情已恢複平靜,道:“是內人。”
聖人正欲說話,皇後的聲音遠遠傳來,“陛下怎麼突然來了?”
聖人擰眉,朝皇後的方向看去
。
皇後緩步而來,臉上帶笑,眸色卻是冷的,“今兒個真是不巧,我請了顧家大娘子來賞桂花,不能招待陛下了。”
“桂花?你這坤寧宮裡哪裡有桂花?”
“是啊,臣妾這裡哪裡比得上景仁宮華貴,什麼都有。”皇後諷刺地看向聖人,搭著身旁宮娥的手從石階上步下,徑直走到聖人麵前,福了福身。
看著麵前的皇後,聖人麵色鐵青,“若非顧愛
卿與我說,我還不信。你怎麼連,連顧學士的新婦都不放過。”聖人說這話時,壓著聲音,咬牙切齒,似是已忍耐許久。
皇後冷笑一聲,“旁人說的話陛下倒是信的真,怎麼臣妾說的話陛下就不信了?”
“朕都看到了,你看看她!”聖人指向一身狼狽的蘇細。
皇後瞥一眼蘇細,語調輕緩,“隻是顧家大娘子不小心跌了一跤罷了。”
說完,皇後抬眸看向聖人,“陛下是要留,還是要走?”
“皇後。”聖人壓低嗓音,臉上已顯怒氣。
皇後卻不懼,隻懶懶福身,“恭送陛下。”
聖人垂目,盯著皇後頭頂良久,臉上怒氣未消,卻並未發作,隻道:“皇後,你彆以為朕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皇後身形不動,隻保持著福身的姿勢。
聖人甩袖而去。
一陣踢踏腳步聲後,一旁宮娥上前將皇後扶起,“娘娘,聖人走了。”
皇後起身,盯著聖人的背影,眼眶之中泛起熱意。她強忍下去,轉身回到東暖閣。
有嬤嬤端了熱茶來,看到皇後又跪坐在案前念佛珠,歎息一聲,勸道:“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您為陛下做了那麼多,您要說啊,不然陛下怎麼知道您的心意呢?”
“他的心,從來就不在我這裡。”皇後的聲音很冷,十分冷靜,“我抓不住他的心,但我能抓住他的人。”
那些女人玩物,終歸隻是玩物,有資格陪著這個男人的,隻有她。
皇後話罷,閉上眼,拿著佛珠念了一刻,突然睜開眼,起身走至書案前,提筆取紙,寫了一封信,遞給那嬤嬤道:“去,替我送給蘇苟。”
……
蘇苟正在宮裡打聽蘇細的事,突然一嬤嬤朝他走來,塞了一封信給他。
蘇苟麵露疑色,正想喊住那嬤嬤,卻不想一轉身,那嬤嬤已不見蹤影。
捏著手裡的信,蘇苟十分疑惑,他四下環顧,尋了一個無人的地方,撕開了信封。
裡頭隻有一句話:彆忘了當初你做的事。
被撕開的信封裡掉出一片牡丹花瓣。
蘇苟麵色大駭,下意識癱軟。
這片牡丹花瓣,是姚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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