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夜闌人靜。

破舊的客棧靜得呼吸可聞,而在一片昏暗之間,一雙極黑的眸子靜靜看著屋內沉睡的身影。

他的目光像是一潭死水,一動不動,可偶爾卻也有那麼一時片刻的閃爍,好像是一個發了很久呆的人終於回神,又好像是他透過鬱詹,看到了一些彆的什麼東西。

大概除了時故自己,沒有人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麼東西,也或許,連他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思緒。

鬱詹是被一陣喧鬨吵醒的。

屋內昏暗,提醒著他現下還隻是夜半,鬱詹下意識地要去點亮床頭的油燈,忽然感覺到什麼似的,猛地看向桌邊,對上了時故探尋的眼。

鬱詹難得愣了一下:“你一晚沒睡?”

時故搖頭,指了指外麵:“那邊好像有人打碎了什麼東西,我聽見了店小二讓賠的聲音。”

聞言,鬱詹側耳細聽,果不其然聽到了類似於“碎了”,“賠”之類的字眼。

這倒是有意思。

天都還沒亮,這店小二的效率未免太高,莫不是一直守在屋外,就等著彆人打碎他家東西?

不過他並未說出自己的看法,而是轉頭看了一眼時故,道:“你真的不用睡會兒?”

時故搖頭:“不用。”

“是我在這裡你不自在吧?”鬱詹一邊說著,一邊下了床。

他在睡覺之時脫了外袍,此刻一身裡衣,更顯得身材格外修長,但卻並不瘦弱,時故甚至能隱隱看見他單薄裡衣下淩厲的肌肉輪廓。

從外表上看,這簡直就是個和時故完全相反的人。

冷戾,硬氣,永不妥協,桀驁不馴。

永不妥協。

永不妥協。

為什麼他可以做到永不妥協?

夜色昏暗,隱藏了時故那雙黑眸下難得的情緒流轉,他想得入神,便也忽略了一旁鬱詹漸漸靠近的身影。

鬱詹的出手來得猝不及防。

揚手一抓,就將時故一把扛起,打斷了他全部的思緒。

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時,時故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

身體無可抑製地僵硬了一下,時故愣愣看著“罪魁禍首”,一動不動。

床上仍有餘溫,是鬱詹留下的餘溫,一躺上去,一陣好聞的氣息就將他包裹了進去。

——那是鬱詹在滄雲宗時常用的熏香的氣息,清香淡雅,帶著些微苦。

鬱詹這一路上,有用過熏香嗎?

時故沉思,最後的答案是沒有。

也或許是過去用得久了,所以現在醃入了味。

時故無邊無際地胡思亂想。

毫無預兆的,一隻手按上了他的胸口。

“你心跳變快了。”鬱詹微俯著身,長發自然下垂,最後拂到時故耳廓,微微晃動。

癢癢的。

有一瞬間,時故覺得他要壓上來了。

然而鬱詹並沒有,他轉過了身,穿上了外袍。

“好好休息吧。”扔下這句話,鬱詹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室內再次恢複了寂靜,許久許久,時故才慢半拍地撫上剛剛鬱詹按過的部位。

好像……是有點快。

誰也沒有將昨夜屋外的插曲放在心上,正如誰也沒有想到,打碎一個東西,居然真的會出人命。

時故是被一陣喧鬨聲吵醒的。

這個客棧雖然破,但其實麵積很大,前庭到後堂的距離算不得近,能將喧鬨聲傳到這裡,想必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

但這同我又有什麼乾係?

時故這樣想著,一如既往地等到了飯點才推門出去。

一到前庭,他就發現眾人的神色不太對勁。

一個人躺在大堂的最中央,白布蓋住了他的整個身體,隻有一隻僵硬的手垂在外麵。

時故知道,白布蓋著,是死了的意思。

算賬先生與店小二仿佛看不見地上的異樣,依舊忙碌,見他出來,店小二甚至還笑著同他道了句早安。

時故:“……”

是挺早的,但是不太丨安。

眾人並沒有對於他現在才起做出什麼表示,也或許是他們已經沒有精力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見時故過來,岑羽還特意同他解釋了一句。

“是昨晚打碎東西的童子。”

岑羽說這話時聲音很低,時故看見他麵色微微發白,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下,一路滑落到下巴。

童子?

時故眼裡露出疑惑。

岑羽搖搖頭:“你自己看看吧。”

他說完,輕輕掀開了白布。

白布之下,一個人靜靜躺在那裡,圓目大睜,眼窩深陷,眼球萎縮,無數蛛網自他七竅之中長出,大張的嘴中看不見舌頭,全都被蛛網吸食殆儘。

時故從來沒見過如此奇景,下意識退了一步。

“這……”

這個童子他記得,是童子中比較活潑的一個,也是修為較高的一個。

滄雲宗不比其餘宗門,在滄雲宗,童子的地位是高於外門弟子的,有的童子,例如掌門膝下與太上長老膝下童子,連內門弟子見了也要禮讓三分。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滄雲宗外門弟子雖入門容易,但未經允許並不能擅自進入內峰,因此說得好聽點是滄雲宗弟子,說得難聽一些,不過是一幫編外人員,一切修煉全靠自學。

而童子不同,童子大都服侍於長老或天才弟子手下,耳濡目染,無論是眼界見識還是能接觸到的心法秘籍,比之外門弟子都高了不是一星半點。

沒記錯的話,這位童子的修為處於練氣圓滿,與在座幾個剛剛進入築基境界尚不穩固的內門弟子比,實力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