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2 / 2)

同往常不同,他們此處住的這個客棧十分偏僻,距離市坊也是十分遙遠,什麼事情如此熱鬨,居然連這麼遠的地方都能傳到?

正想著,一個人影忽然從身後靠近,打斷了時故所有的思緒。

時故的感知其實是很敏銳的,這是多年防備磨煉出來的下意識的反應,可對於這個人的靠近,他竟然沒有一點察覺。

時故悚然一驚。

下一刻,一個長長的、圓圓的東西被塞進了嘴裡。

有點酸,還有點甜。

時故愣在了原地。

下意識垂下了頭,他發現,那是一根糖葫蘆。

而糖葫蘆的對麵,鬱詹一身黑色勁裝,身量修長,由上而下俯視著時故。

夕陽在他身後緩緩落下,漏出殷紅而似火的霞光,從時故的角度上看,這一刻的鬱詹俊美到了極點。

當然,如果可以忽略他此刻那又倨傲又彆扭的表情的話,想必能更完美一點。

“手抬起來。”微揚著下巴,鬱詹一臉的高貴冷豔。

時故愣愣地伸出了手。

下一刻,鬱詹抬起胳膊,對著他的掌心,緩緩的,輕輕的,擊了個掌。

暮色很美。

而站在暮色之下的二人,好看得不似人間畫卷。

“出息。”鬱詹不客氣地數落道,“不就是擊個掌,做什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時故動了動喉結。

他似乎是想說話,可惜,嘴裡的糖葫蘆堵住了他,最終,他什麼也沒說。

他覺得,此時此刻,似乎也不用多說。

“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收回手,鬱詹十分自然地把時故擠到一側,坐到了他的旁邊。

時故嚼著糖葫蘆,聲音有點模糊:“什麼日子?”

“五月初五,端午。”

鬱詹向後仰了仰,側頭凝視著時故。

時故愣了好一會。

端午……

他努力回憶著。

好像,是一個節日。

“我沒有過過端午。”他低聲道。

清風拂麵,吹動了時故額前的碎發。

不知是不是有了糖葫蘆的緣故,今天的時故,明顯比往常情緒外露。

鬱詹的目光一直沒有從時故的身上離開,因此也沒有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些許失落。

鬱詹沉默了。

“我也沒有過過。”

許久以後,他收回了目光,以和時故相同的角度,仰頭看著天空。

夕陽在他二人眼中映下相同的光芒。

鬱詹毫無預兆地站起了身。

“走吧。”

他聲音沒有任何的情緒,像是在陳訴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時故仰頭,迷惑。

“去哪?”

鬱詹笑了笑。

隨後,他慢慢俯下身,一點一點靠近時故的耳側,溫熱的呼吸隨著距離的縮短逐漸清晰,潤潤的,也癢癢的。

時故身體微僵。

而在時故看不到的地方,鬱詹嘴角浮起了一絲得逞的笑意,動作輕緩,氣沉丹田——

“去玩!!!!!”

時故:“!!!”

無人問津的客棧門前,鬱詹張揚肆意的笑聲經久不絕。

……

“來瞧一瞧,看一看了,鵝鴨雞兔牛羊魚,新鮮出爐,童叟無欺,客官,要不要嘗一嘗咱家新出的蒜味雞。”

五月的天氣已然十分炎熱,但卻依舊阻擋不了節日的誘惑,大街上,浪潮般的人流此起彼伏,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二位公子,蒜味雞嘗一嘗嗎?皮酥肉嫩,油而不膩,潤滑爽口,芳香四溢……”

一片喧鬨聲中,高聲叫賣的小販隨手攔住了兩個人影,滔滔不絕地宣傳著自家新品。

儘管周遭人山人海,此處商鋪依舊是無人問津,想必是味道不行,好在小販十分上進,逢人便努力地拉著生意。

一邊說著,他一邊漫不經心地掃了二人一眼,一眼下去,險些連事先準備好的台詞都忘了個乾淨。

被攔住的二人是兩個外貌出眾的公子,一高一矮,一黑一白,高的那個劍眉星目,器宇軒昂,矮的那個也是芝蘭玉樹,容貌俊秀。

打眼一看,小販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仙人。

“怎麼了?接著吹啊。”

約莫是沒等到後續,高個的公子忽然開口,似笑非笑地俯視著矮了他一頭的小販。

其實他這話不過是一句善意的調侃,奈何這人長得雖然俊美,氣質卻有些淩厲,小販讓他那極具攻擊性的眼眸一瞅,愣是沒敢開口。

好在,一旁的白衣小公子及時拯救了水深火熱之間的小販。

“鬱詹鬱詹,那個是什麼?”

小公子驚奇地指著不遠處的地攤。

聞言,方才還在同小販說話的人立刻轉過了頭,解釋道:“那是天燈,許願用的。”

“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公子的注意力很快又轉到了另外一處,“那那邊那個呢?”

他眼睛很大,看人時總是一眨一眨,於是小販看到黑衣服的那位眼神微沉。

“荔枝膏,那個不好,不新鮮。”

“那那邊擺著的……”

“那個是……”

白衣的小公子仿佛一個沒出過的懵懂少年,見了什麼都萬分好奇,名叫鬱詹的黑衣男子則一直耐心地回答著他的疑問,時不時地還會給他做個詳細的解析。

小公子聽得認真,偶爾的一個回眸,眼中還會帶著“你怎麼什麼都懂”的驚異。

而每當接收到這樣的眼神,黑衣男子就會不動聲色地正正衣冠,眼中閃過一絲矜持的得意。

二人就這樣兀自聊了好一會。

好不容易解決完了白衣小公子的問題,黑衣男子忽然回過頭,不善地看向小販。

“你盯著他做什麼?”

小販一驚,愣是讓他一個眼神嚇到兩股戰戰,站立不穩,連忙道:“沒、沒什麼。”

黑衣男子眯了眯眼。

這人的眼睛也不知道怎麼長的,麵無表情看人的時候就已經嚇人得緊,此刻一眯起來,小販甚至感到了陣陣殺意。

小販更慌了,飛來橫禍也不過如此,手忙腳亂地想要解釋,好在,白衣服的公子再一次拯救了他。

“那家店好漂亮,我們去看看吧。”溫和而又清澈的聲音,落在此刻小販的耳裡,簡直是天籟之音。

果不其然,男子立刻被引走了注意力,凝神看著那人所說的方向,語氣有些嫌棄,眼神卻溫和得緊:“成衣店,有啥好看的?”

“不好看嗎?”

白衣公子有些疑惑:“可是我看到他們家裡麵擺了好幾件漂亮的上衣,還繡了好多花……”

“上衣,哪來的上衣?你看的是哪裡?”黑衣男子狐疑,帶著白衣公子試探性地向前走去。

二人的聲音漸行漸遠,見狀,小販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趕緊拿抹布擦了擦額頭布滿了的汗珠。

那個黑衣服的眼神,也太恐怖了。

正後怕著,遠遠的,男子的聲音卻再次響起,隻是這一次有些惱羞成怒:“好看個屁!那是肚兜,不是上衣!”

“哦。”

頓了頓,小販聽到白衣公子聲音疑惑:“肚兜是什麼東西?”

鬱詹:“……”

小販:“……”

花費了足足半炷香時間,鬱詹才終於勸服了時故,不去逛那勞什子的成衣店。

這個坊市很大,二人逛了足足一個時辰,居然還隻逛了一半。

時故有些累了,提議找個地方吃飯,對此,鬱詹自然是沒什麼異議的。

畢竟再逛下去,他早晚要被時故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逼瘋。

果然不該一時心軟,陪他來逛夜市。

幼稚。

鬱詹冷漠地想。

隻是,如果他的眼神不那麼愉悅的話,這個想法想必會更有吸引力。

隨便找了家飯館就座,鬱詹大手一揮,正要讓店小二將所有的菜品都來上一份,忽然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主子?你怎麼在這?”範宏胤的聲音充滿驚喜。

一直悶頭吃著方小吃的時故抬起了頭。

“喲!時長老,你也在啊!”範宏胤眼睛一亮,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時故身旁。

鬱詹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臭。

範宏胤完全沒注意到鬱詹的臉色,同時故聊得不亦樂乎。

這人大概是平日裡逢場作戲過多,和時故說起話來也是惺惺作態,儘說一些沒有營養的場麵話,例如多日不見風采依舊、身體如何、修煉如何、任務進展如何等等等等。

這要是旁人,隨口糊弄兩句也就過去了,偏偏時故是個實心眼的,十分認真地回答著範宏胤的問題。

鬱詹等了等,又等了等,等了半天,這兩人居然還沒有聊完。

終於,他等不了了,手中茶杯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放,發出明顯的聲響。

二人齊刷刷扭頭看他。

鬱詹的聲音不緊不慢,淡淡道:“我還沒問你,你怎麼也在這兒?”

聞言,範宏胤立刻眼神一正。

不過他麵上卻沒顯現出什麼,隻是眼神有意無意地往時故那裡瞅。

時故默默起身離去。

“剛剛那家店買的臭豆腐忘拿了,我去拿回來。”

鬱詹沉默。

他垂在桌下的手動作輕微地抬了抬,似乎是在猶豫些什麼,但最後,他又默默垂了下去。

“去吧,早去早回。”

時故走了。

而他剛一離去,範宏胤立刻換上了一副賤嗖嗖的表情,湊到了鬱詹麵前,緊閉的折扇不客氣地敲了敲鬱詹的肩膀,道:“說說吧?你怎麼跟他混在一起了?嗯?你不是厭惡他?不承認他是你師父嗎?”

“少扯淡,我什麼時候厭惡他了?”

鬱詹一把拍開了範宏胤的扇子,惡聲道:“還有,我現在也不承認他是我師父。”

“得,嘚瑟吧你!”翻了個白眼,範宏胤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桌子,沉痛道,“鬱詹啊,做人不能太傲嬌。”

想了想,他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輕飄飄地一句勸告不夠,於是加重了分量:“你這樣,早晚會被揍。”

鬱詹不屑一笑。

誰能揍得了他?時故那隻小白羊嗎?

笑話。

“少廢話,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滄雲宗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懶得再同範宏胤掰扯,鬱詹冷漠地將話題引回了正事。

範宏胤笑容頓收,語氣也終於正常了些許:“處理完了,一切都在計劃之內。”

說完,他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嘴角,眼神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吊兒郎當,而是一片冰冷:“人族的好日子過得太久了,久得已經不知道,何為謹慎了。”

鬱詹沒有說話。

“哦,抱歉,忘了你也算半個人族。”沒什麼誠意地聳了聳肩,範宏胤很快又恢複如初。

“不僅是我,你也是。”鬱詹麵上沒什麼表情,慢悠悠給自己斟了杯茶,“而且我是半個,你現在,是一整個。”

“說了半天,你還是沒說來做什麼。”

熱氣嫋嫋升起,模糊了鬱詹的五官神情,他在迷霧中抬了下眼:“怎麼?擅自行動?”

範宏胤連忙舉手求饒:“哪能呢,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

鬱詹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其實,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壓低了聲音,範宏胤抬手示意鬱詹設一個隔音陣:“有個事,需要你出馬。”

……

時故在外麵晃悠了好一會。

之前同鬱詹閒逛之時,對方給了他不少銀兩,他便拿著這些銀兩,又買了好幾樣零嘴,邊吃邊逛。

逛到差不多時,他琢磨著範宏胤應該同鬱詹說完事了,慢悠悠繞了回去。

回去的時候,鬱詹正在同範宏胤閒聊。

時故離得遠,隻依稀聽到了幾句,斷斷續續的,聽不真切。

“他看我,還說……不排斥我。”低沉而帶有磁性的聲音,十分具有辨識性,是鬱詹。

儘管偷聽是不太好的行為,但時故還是可恥地產生了一絲好奇。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旁邊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聽起來像是在做什麼分析。

“……沒有,不過……他做噩夢,還來找我。”

“嘶——”

時故聽到了一陣吸氣聲。

片刻後,範宏胤的聲音響起。

“你怎麼想的?”

一陣沉默。

這是在說什麼?

時故不太懂。

停了好一會,二人也沒有再開過口。

想了想,他推門走進了飯館。

二人看到他以後立刻停止了話題,時故有些莫名,不過他向來不喜歡為難自己,想不通就不想,他覺得此時此刻,還是吃飯對他更有吸引力。

值得一提的是,鬱詹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帶著一種難言的複雜。

奇奇怪怪的。

酒足飯飽,範宏胤看著高高摞起的空盤,對時故的飯量表示了一番由衷的讚歎。

時故表示有一點受寵若驚。

“一會我和範宏胤要去見一個朋友。”

吃著吃著,鬱詹忽然開口,道:“你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時故想了想,點點頭。

鬱詹是有秘密的人。

有秘密的人,總要做一些有秘密的事。

他非常理解。

很快,告彆了鬱詹,時故獨自一人走在回客棧的道路之上。

此時天色已黑,彎彎的月亮高高懸掛在天上,灑下淡淡的光芒。

客棧位置很偏,越走,路上的行人也就越少。

走到最後,已然是人跡罕至。

不過時故並不怕沒人,雖然喧囂的夜市讓他歡喜,可相比之下,無人的黑暗,會更讓他感到安全和舒適。

這樣想著,客棧的距離逐漸拉近。

忽然,時故腳步一頓。

夜風拂麵,不遠處,窗明幾淨的客棧修建的簡樸而不失大氣,安靜矗立在寂靜無人的道路之間,淡淡的燭光自其內映出,門旁,幾棵柳樹悠然飄灑著柳絮。

一切看上去都無比正常。

隻除了緊緊貼在二樓窗沿之上,那張沾滿鮮血,死不瞑目的臉龐。

“轟隆”一聲,客棧大門被砸得稀碎,一個人影倒飛出來,重重跌落在地。

凝神一看,是清原。

清原的一身青衣已然破破爛爛,被鮮血染成了殷紅一片。

看見時故,他先是一驚,下意識破口吼道:“你回來乾什麼!”

話音剛落,就有人從破碎的大門衝了出來,劈刀砍向了愣在原地的時故。

那人速度極快,澎湃的靈力自他手中長刀噴湧而出,標誌著此人是個金丹期以上的高手。

時故一動不動。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見狀,清原又急又氣,暗罵一聲後立刻抬劍,擋在了時故麵前。

而此刻,出刀之人也終於露出了全貌。

那是個全身被夜行衣包裹著的蒙麵人,周身上下都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唯有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冰冷帶著殺意。

蒙麵人無論是修為還是招式都比清原高上太多,幾招下去,清原毫無招架之力。

“快走!”危機之際,清原衝著時故大吼。

“回滄雲宗,找師父!”

剛剛說完,蒙麵人一招重擊,將清原劈退數米,他仰頭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血霧染紅了他身前的空氣,彌漫出一股強烈的血腥之氣。

一旁,似乎早已嚇傻的時故動了動手指。

我要死了嗎。

看著麵前刺來的長刀,清原心下一片淒涼。

他怎麼也沒想到,臨死前的自己,居然是擋在一個廢物身前。

也不知道這個廢物能不能逃回滄雲,傳遞消息。

清原幽幽地想。

旋即,他又想到了時故往常的性情。

略有些淒涼地扯了扯嘴角,清原覺得,自己大概是要白死了。

這般想著,他緩緩閉上了眼。

預料中的死亡遲遲沒有到來。

怎麼——

清原不解,緊閉的眼緩緩睜開。

而後,他看見了一隻修長瘦弱的手,擋在了自己麵前。

那是雙很白很細的手,秀氣,纖弱,在月光下晶瑩潤澤。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隻手似乎都不應該和殺戮沾邊。

然而,此時此刻,就是這樣的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夾住了眼前重若千鈞的長刀。

而後,這隻手輕輕、輕輕地在刀刃上彈了彈。

“鋥——!”

一聲清亮的脆響。

強勁的靈力自刀尖蔓延,一路向上,在蒙麵人與清原驚恐的注視之中,長刀、持刀的手臂、連帶著握刀之人,一點一點,節節寸斷。

最後,清原的麵前隻剩下了一團血霧。

清原張了張嘴。

一種冰冷到極致的恐懼籠罩了他,他想要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大睜的雙眼,顯示著他此刻的震驚。

脖頸不知何時變得異常僵硬,這使得他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艱難地抬起頭,順著那極美的手,看向了手指的主人。

時故神情淡漠,眼中是古井無波的灰。

作者有話要說:第八章沒有吃到的糖葫蘆,給小時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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