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突然聽到這些,柳香心中再去細細揣摩,不免就覺得事情有貓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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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生前,最喜歡的就是她。而且不止一次當著全家人麵提過,日後柳家的絕學手藝,是要儘數傳給她這個孫女的。
父親和兩位兄長在木工方麵的造詣並不高,祖父又不是那種說一套做一套的人,他既那樣鄭重的當著全家人麵說出了那樣的話來,自然就是要她接手他畢生所創各類木工書籍的意思。
之前她或還隱約猜測過,或許祖父那些書籍,留了一半給她,另外一半則留給興兒了。隻是興兒還小,如今暫有祖母幫他保存,隻等他長大後,再親自交到他手上去。
她當時是這樣想的,但從未問過祖母。如今想來,其實祖母那裡壓根就沒什麼剩餘的書籍的?
那祖父當年剩下的一半書籍,去了哪兒?
思及此,柳香不免也有些慌起來。不怕彆的,就怕是那二位兄長暗中偷偷把這些書偷出去賣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糟蹋了祖父一生的心血。
“香兒,你在想什麼?”盧氏見人也不說話了,表情呆呆的,跟魔怔了一樣,她忙輕輕推了人一把。
柳香驟然回神,知道自己方才失態了後,她勉強擠出一個笑來,輕搖頭說:“沒什麼。”然後又繼續回答趙佑樾問題,說,“隻是方才大哥的一番話,讓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從前不曾考慮過的事。祖父在世時,他是有把自己畢生所學都自己創作成本本書冊,保存了下來的。當時我記得祖父書房內,那一整麵牆的書架上,置滿了書,少說也有七八十近百冊。”
“但後來祖父去世後,留下來到我手裡的,卻隻有一半的數。我從前以為是另外一半是留給弟弟興兒的,但現在突然覺得,或許另外一半不翼而飛了。”
趙佑樾對此事有著明顯的關心,聞聲忙皺著眉心問:“那弟妹可知另外的一半書冊上,記載的都是什麼?依然隻是這些尋常家用器具設計圖嗎?”
祖父書房在當時他們柳家算是重地,祖父特製了一把鎖,平時不在書房內時,都是一把鎖一鎖,任誰都進不去的。所以,除了祖父讓她看過的,彆的沒讓她看的,她自然不知上麵的內容是什麼。
這個柳香也如實說:“書房當時在我們家算是重地,我們都很怕祖父,他不準我們隨便靠近,我們誰都不敢不聽他的話。所以,除了祖父讓我看過的那些書冊外,彆的書,我都未曾看過。”她認真打量著麵前的這位大伯哥,心中不免也又再起了一層疑心來。
不過,趙佑樾卻沒再追根刨底的問下去了,隻是笑著道:“那這樣倒是可惜了,我看弟妹如此年輕便手藝精絕,若是隻用在打製這些家具上,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又說:“每五年一次招收入木林院的工匠,朝廷每年都撥餉銀,讓他們致力於研製精良器具。弟妹日後進去,自也是要參與進去的。”
柳香倒沒多想過這些。哪怕是進去後要她去研製這些東西,那她就認真照做好了。
怕引起疑心,趙佑樾未在此處多逗留。並且,之後也未再問過柳香一句有關他祖父當年之事,而是隻真心實意的就著幾樣打好的家具,趙佑樾又中肯的誇了幾句。
加上時間也不早了,怕是要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所以三人也沒在木苑內呆多久,很快就出來了。
柳香起初是疑心大伯哥為何這麼關注自己手藝的事,竟還問起祖父來。但後來又見他並未一直追問下去,很快就換了話題,所以,柳香又覺得許是自己想多了。
人家身為朝廷重臣,正好又有這個時間,故而給她幾分麵子就過來看看而已。
所以,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而一路從木苑往老太太處去的路上,趙佑樾卻是頗有些心事藏在心中的。
雖他出生的晚,從未見過當年的魯國公。不過,祖父臨終時有叫他一人去床邊對他說過幾句話。祖父告訴他,其實當年的魯國公丁八卯並沒死,而是他和當年的監斬官合謀偷梁換柱,在臨行刑前把魯國公給換出來了。
斬刑台上,替他去死的,是一個死囚犯。
但雖然他把人救出來了,為了彼此都好,他交代魯國公日後不論去哪兒,彼此都不要再有聯係。所以,直到祖父去世,都再未見過祖父一回。
當年這樣商議,自是怕換死囚一事敗露後會牽連無數。不過,後來真數十年不聯絡了,祖父臨終前,心裡總歸還是有個心願未了的。
所以,便叫了他去床前,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他。順便,拿出了一張珍藏了許久的所謂魯國公私畫給他看,祖父知道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那幅畫給他看過讓他記在了心中後,就直接讓他燒了。
而如今,離祖父去世也有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那幅畫,依舊十分清晰的映在他腦中。
祖父當年給自己看的魯國公畫像,畫的正是魯國公年輕的時候,大概差不多就是柳氏如今的年紀。而柳氏麵容長相頗有幾分肖似她祖父,他起初初見柳氏時,倒並未往魯國公那兒去想,是後來得知她有一手精湛的木工手藝,這才把二人關係聯係在一起去的。
且方才他又親眼見到了經她手做出來的家具,便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這位柳氏,想來該是當年魯國公之後人沒錯了。而這樣也能解釋得通,為何柳氏祖父當年有一手精妙的手藝,卻從未想過要入朝為仕的原因。
再有,當年魯國公名諱乃丁八卯三字,而三字合為一的話,便就是個柳字。
如此多的巧合撞在一起,趙佑樾便再難相信柳氏的祖父和魯國公是沒關係的。
所以,再朝一旁柳香看去時,趙佑樾眼神未免就有些變了。當年祖父臨終前交代,若是尋到了當年丁公後人,要他定要好好待他們。
而如今,魯國公的孫女嫁給了二郎,成了祖父的孫媳婦,這也算是二位老人家的一種緣分了。
趙佑樾如今既確定了這事,有想過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弟弟。但顧慮到,憑二郎的性子,若他知道自己妻子乃是當年魯國公後人,定會怕她身份敗露,從而會尋各種手段機會一再阻止柳氏入木林院。
所以,趙佑樾暫時沒打算告訴弟弟。
趙佑楠回來的晚一些,最近年底,他麾下所統領的部軍要內部進行實操演練,身為主將,他自然得從頭監視。驗收成果後,自然還得書寫成公文呈送至禦前,這樣也算是今年一年的一個交代。
趙佑楠回府時,正好聽說妻子帶著大房夫妻去了她木苑。才往這邊趕來,半道上就遇到了。
男人一身玄色輕甲,大紅披風,顯然是剛回來還未梳洗過的模樣。柳香遠遠瞧去,就見漫天細雪下,一個腰高腿長英姿勃發的男人正意氣風發的朝自己走來,又想著此刻大嫂有大哥陪著,她倏的心中一暖,便不自覺笑起來。
但顧及身邊還有大哥大嫂在,倒沒好意思主動朝他飛奔過去。
而是矜持了會兒,直到男人走近了後,她才一臉燦爛的衝他笑。
趙佑楠在兄長和長嫂麵前,素來不見外。所以,倒也沒急著先給他們二人見禮。見自己妻子一直衝自己笑,他就也笑著望過來,主動問:“得了什麼好消息,笑得這麼開心。路上撿著銀子了?”
柳香說:“是比撿到銀子還要高興的事兒。”
“什麼事?”趙佑楠越發狐疑,目光來回在三人麵上打量,一時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突然又想到,方才他入宮述職時,正好木林院的人和工部的人正向聖上陳述完出來。又想著,大哥吏部年底素來是最忙的,平時每年年終,都幾乎是吏部事最多。而今年,不過是因為五年一次的木工考核到了,聖上這才把注意力暫時轉到了木林院這邊來……
所以,想來是木林院的人和大哥說了什麼,而大哥又把這些話告訴了妻子。
再見他們是從妻子的木苑過來的,想著該是大哥知道了妻子手藝的厲害,故而提出去看一看的。這幾番念頭一雜糅一起,趙佑楠便不難猜出妻子在高興什麼了。
轉頭看向一旁趙佑樾問:“大哥是從木林院那邊探得了什麼消息嗎?”
趙佑樾一如既往笑容清雅和煦,他笑著道:“出宮前遇到木林院的章大人,他透露了一點。不過,正如弟妹說的,皇榜未張貼出來前,一切都還未知。不過,也不妨可以期待一下。”
於是趙佑楠就故意誇張起來,他雙目含情脈脈望向妻子說:“得妻如此,夫複何為啊。”他倒是不避諱是不是有大房夫妻在,直接伸過手來就握住妻子手。
柳香隻彆扭了兩下,就妥協了。
盧氏把二房夫妻之間的小甜蜜看在眼中,她不由得便朝一旁丈夫看去。但趙佑樾雖然瞧見了,並且也知道妻子突然朝自己望過來是為何意,不過,他卻沒給眼神過去,隻依舊麵如春風含笑,目不斜視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