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算怎麼回事?
盧氏也由不得自己多想,匆匆披了衣裳後,便快速追了出去。趙佑樾回了前院後,這方才好受一些。隻是,從今往後,他怕是又要多一道陰影在了。
從前雖說厭惡,不大熱衷,但從沒像今天這樣難堪過。他活到如今三十歲,成親多年,女兒也挺大了,不可能說單純的還和十五六歲時一樣。
什麼書沒有讀過?正書雜書,但凡帶字的書,隻要他看到了,多少都會翻一翻。所以如今自己這種情況,他自然知道問題有多嚴重。
從前不過隻是厭惡,如今已經不行了。
一個人關起門來於書房內靜坐了許久,這才算稍稍平複了些複雜的心情。等盧氏尋過來找上他時,趙佑樾心情已經平複得和平常時沒什麼二樣了。
聽外麵魏青說夫人來了,趙佑樾神色平和又淡漠道:“讓夫人進來吧。”
盧氏進了趙佑樾書房後,還是那句話:“侯爺方才什麼意思?”
已經平穩住心情後的趙佑樾,或者說,此刻算是心中已經有了決策的趙佑樾,再抬眸朝妻子望來時,目光堅定又冷漠了不少。
他依舊是那副好脾氣,縱然麵對妻子急色的質問,他也能做到平和穩重,麵上不露半點失態來。
“慧娘你先坐。”趙佑樾客氣待她。
而盧氏並沒有聽他的話去一邊坐下,隻是目不轉睛望著他,不想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見她如此,趙佑樾無奈起身朝她走過來道:“好,那我們談談吧。”
他扶著她肩,推著她去一邊圈椅上坐下,他則撿了她旁邊的一張落坐。
“慧娘,想你也知道,我對你其實是提不上什麼興趣的。你我之間雖未拿此事出來明說過,但你我心中都很清楚,我並不喜歡你。”可能是因為提前做好了心理建樹的原因吧,趙佑樾這會兒說起這些來,麵不改色心不跳,情緒並不外露半點,縱是盧氏和他做了七八年夫妻了,竟也未從他麵上尋出半點蛛絲馬跡來。
正因為尋不到異常,所以盧氏心中才足夠震驚。
“侯爺說的是真心話?”她問。
趙佑樾態度十分誠懇,他擰著眉心和她說:“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裡,我便也無需再瞞著你。其實在我年少時,心中是藏有一個女孩的。隻是後來我們家發生變故,父親偷請姨母,全城都鬨得沸沸揚揚……我也隻覺得自己臟了,也就熄了求娶心中所愛的念頭。”
“再後來,祖母去你們家提親,也承蒙嶽父嶽母不嫌棄,這才有了你我的姻緣。隻是……”
“你不要再說了。”盧氏難得能聲音高一些,厲色打斷他後,又瞬間頹靡下來,任她此刻再怎麼掩飾,也難掩神色間的痛楚,她柔弱無力道,“我明白了……所以,趙侯爺,我們和離吧。”
“和離”這兩個字已經壓在她心中許久了,她一早便有過這個念頭。隻是那時總還抱有一絲希望在,總覺得或許他們之間沒有糟糕到那種地步。又想著,明霞還小,等明霞再大些的時候,若是他們之間還像現在這樣的話,再提不遲。
可如今,他話已經說的這樣明確,他心思也表露得很直白。若她但凡還有一點點自尊在,這個時候就不該再做糾纏,就該痛痛快快放手才是。
從前她隻以為他是因為更看重仕途,這才忽略的她。她原還生過一絲半點的愧疚之意來,覺得身為一個賢內助,一個好妻子,是不該擋著夫君的大好前程的。身為塚婦,她更不該奢求自己的夫君對她纏纏綿綿。
可如今她才算明白,什麼為了仕途,不過就隻是一個幌子而已。從前他覺得自己臟了,他卑微,他不敢求娶心中所愛,而如今,他趙侯爺一躍成了一家之主,也做了朝廷肱骨之臣,他早就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一輪皓月。
如今,該是夠資格再去討自己喜歡的女子歡心了吧?
按著年紀來算,那個女子想也有近三十的年紀了,早該嫁了人的。可他從前隻字不提,如今卻這般著急和自己攤牌、意圖劃清界線,想來那女子也是恢複了自由之身了的。
想著自己這麼多年的深情終究是錯付,想著她和他做了七八年夫妻,他心中卻一直念著的是彆的女人……事到如今,縱是她再愛,再癡,再戀,也該適時覺悟回頭了。
或許趙佑樾今日來這麼一出的目的就是和離,所以,當他聽到妻子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也並不意外。或許,一切都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但趙佑樾一時沒說話,半餉後,才望著人輕輕點了點頭。
而盧氏此刻心痛得有點麻木了,她反倒是鎮定的說:“趙侯爺若想此事順利的話,便就聽我一句,暫且不要露出半點蛛絲馬跡來。等過幾日,你我悄悄去衙門一趟,把這件事辦了就是。”
“好。”趙佑樾沒有任何意見。
所以,兩個聰明人一直有心瞞著,等整個趙家都知曉此事時,已經遲了,二人早已經在暗中把和離的手續都辦妥當了。
是一切都辦妥了後,二人才到老太君麵前來攤牌的。一時間,老太君都以為他們是在和她開玩笑,是在逗她,並不信這是真的。
可當這二人一再嚴肅著說這是千真萬確之事時,老太君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就連大長公主和李氏,都驚得錯愕在那裡。而柳香,則更是吃了好大一驚。
大嫂的這些心事,一直都有和她說的,所以柳香知道,雖然大哥大嫂夫妻之間有點問題,但從不至於到這一步。而且,這幾日來,大嫂也並未再和她說過什麼,她正常得就和平時一樣。
怎麼冷不丁的,大哥大嫂就和離了?
“這到底是誰的主意?!”除了柳香非常震驚外,反應過來後的老太君,更是震怒,她老人家就認定了是自己孫子不好,人家姑娘家家的那樣愛慕他、對他付出真心,可他總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不是他作的幺蛾子,還有誰?
“大郎,你說吧,是不是你!”老太君怒問。
趙佑樾剛要說話,一旁盧氏卻搶先道:“不是趙侯爺提的,是我提的。”
聽著耳邊傳來的前妻的話,趙佑樾並沒有側頭朝她望去一眼,隻是此刻心有些麻木。
老太君對盧氏語氣倒是很好,她不信她的話,就說:“慧娘,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幫他這個混賬說話?這些年來,你對他如何,祖母都是看在眼裡的。指定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是不是?”
盧氏如今算是徹底想開了,便是他對不住自己又如何?既已決定放手,盧氏便不想再小心眼的揪著過去的那點事不放。
所以,盧氏還是方才的話,她說:“趙侯爺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我們是和平分的手。和離一事,我對趙侯爺並無怨念,隻是如今就要離開趙家,難免還有些人和事放不下。祖母,明霞日後,還望祖母可以多多照拂。”
她說:“趙侯爺正值盛年,如今也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如今一朝恢複單身,想嫁給他的女子想來很多。我也不是怕他日後娶了新婦會虐自己的親生女兒,隻是覺得,人的心力總是有限的,日後新婦也會有自己的子女,難免會顧不上前頭留下的孩子來。所以,明霞我也隻能托付給祖母您了。”
老太君卻態度十分威嚴,此刻臉色也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她說:“我們趙家的嫡長媳,就隻認你一個。便是如今和離了,你們也可再結為夫妻。他若敢動旁的什麼心思,想娶彆的娘子,也得能過了我這關才是。隻要我在一日,他就休想和他父親一樣,做那狼心狗肺之徒。”
趙佑樾受著祖母的罵,一句話沒說。
隻是在聽到“和他父親一樣”那幾個字時,他心有略微的顫動。原來如今,他成了和父親一樣的狼心狗肺之徒了嗎?
趙佑樾既然心意已決,也並不會再糾糾纏纏,讓前妻誤以為他們還有繼續下去的可能性。他之所以選擇走這一步,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既然他給不了她想要的那種幸福,又何必耽誤了她大好的青春?有她父兄在,她又尚算年輕美貌,趁早再尋一門親事才是正經。
除此之外,趙佑樾心裡也還是有另外一個盤算在的。他想著,自己選擇要走的這條路是一條不歸路,若他們夫妻和諧恩愛,拖她下水也就罷了,可她跟著自己既得不到幸福,又何必白白拖累了她呢?
因有這兩個緣故在,趙佑樾此刻心性堅定不移,任祖母再怎麼對自己打罵,他都堅決不鬆口。
到底是自己孫兒,老太君雖恨他、怨他,但也不會真的打他。見自己都被氣成這樣了,他還這樣一副無動於衷的態度,老太君不免哭起來。
“你就氣我吧,把我給氣死了,你們就高興了。”老太君說著,便捶胸頓足起來,“一個兩個的都不讓我省心,你爹如此,你也是如此。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如今這般,又和你爹有何區彆?”
盧氏不忍心老人家氣成這樣,於是還反過來安撫她老人家說:“您彆這樣,我並不委屈。而且,和離其實是我自己提出來的,並不怪趙侯爺。您若是氣,若是怒,就是怪我。您快彆氣彆怒了,我日後會常來看您的。”
老太君要的不是她常來看自己,她要的是她還像從前一樣,給自己做孫媳婦,和她做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