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年底趙王明目張膽暗害魏王一場後,如今幾位皇子間的爭鬥也由暗處擺到了明處來。但其中鬥得最凶的,當屬魏王一黨和趙王一黨。
魏王有拉攏趙家兄弟之意,但在見趙家兄弟油鹽不進後,性情暴戾的魏王,未免也難再有耐心繼續周旋下去了。魏王是那種既然我得不到那麼我就要將其毀滅的性子,所以,在他對趙氏兄弟失去耐心後,於朝堂中,沒少朝趙佑樾趙佑楠兄弟二人開火。
趙佑樾夫妻和離,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之前一段時間之所以還沒人攛掇著聖上給趙佑樾這樣一個一品侯爺指婚,不過是因為先侯爺才走不久,他總還在孝中。
但過完年,又辦了大長公主大喪後,到了仲夏時分,趙佑樾一年大孝也算是守滿了。
有關守孝這方麵,晉朝是沿襲了前朝的製度的。但凡本朝男子,重孝為一年之期,一年期內不能大興土木、大辦喜事,但過了一年後,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
趙佑樾不知道聖上是不是私下聽過誰的話,這段日子頻頻尋他去勤政殿說話,言裡言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要給他指婚。
不過趙佑樾從未想過要續娶,這一切也算是都在他籌謀之內。當初和妻子和離,他算準了自己還在重孝中,聖上便是有這個心,也不會說出這個話來。
而如今一年重孝期過了,聖上既提起此事,他便也有彆的理由能應付搪塞過去。
隻是聖上如今也隻是暗示,並沒有明確降旨,他也還不至於一口氣便掏出那張牌來。等到彆的法子應付不過去了,他想,那張牌總歸是有很大的說服力的。
聖上有意要給烈英侯指婚一事,朝中正四品往上的官員,幾乎鬥知道。所以,盧德泉不可能不知道。
雖然盧德泉這一年來一直對趙佑樾這個前妹夫很有敵意,但他心中也明白,妹妹心裡還是很難能放得下他的。他之前氣趙佑樾辜負了他妹妹慧娘,所以,早早的尋了個張五爺要說給妹妹做夫婿,但其實後來看出了張家夫婦的陰暗一麵後,他心中既有些慶幸並沒有將妹妹推入張家的火坑,又懊悔自己之前的行事不穩重。
不該為了報複趙佑樾,就自以為是的以為是替慧娘尋了門“更好”的親事。
這段日子盧德泉也在反思自己。
原以為,慧娘之所以堅定決了張家,該是心中還記掛著她前夫的。可這都多久過去了,都半年過去了,也沒見她和趙佑樾再有什麼往來和牽扯。
而如今,聖上又有意給趙佑樾另指一門親,若是趙佑樾真領了旨意,那他和妹妹此生就真的再無可能了。
所以,為了妹妹往後的幸福,為了一探他們二人當初和離的究竟,盧德泉又找上了趙佑樾。
不過這次倒沒動手,隻是陰沉著張臉望著他,堵住了他去路。
趙佑樾喟歎一聲,指了指一邊的路:“盧兄隨我來吧。”
二人並未一起走,而是一前一後,中間隔了不少距離。
趙佑樾帶盧德泉去的地方,是當初他帶前妻慧娘避難的那家酒樓。如今還算是白日,酒樓裡人聲鼎沸,所以,那掌櫃的也並沒有多給趙佑樾什麼關照。
趙佑樾登了頂樓,坐在窗邊,一邊俯瞰京城仲夏時分的暮色之景,一邊在等著盧德泉過來。
沒一會兒,盧德泉在掌櫃的的親自帶領下,走進了包廂。
掌櫃的識趣,帶了人來後,他便又默聲退了出去。再之後,就是送了一壺酒和幾樣小菜過來。
盧德泉沒心情喝酒吃菜,一來就用審問的語氣問趙佑樾。
“聖上要賜婚,趙侯爺是如何打算的?”
盧德泉是在刑部供職多年,經常經手一些謀殺案件,所以,曆練得他整個人身上都有種過於冷肅的氣質。彆說一般的普通百姓了,就是朝中一些年輕的官員,也是提盧色變。
但趙佑樾卻是不可能會畏懼於他的。
趙佑樾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走到那一步時,自也有走到那一步的法子。”
見他提及此事時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盧德泉不由惱了。他想到了自己妹妹。
“趙佑樾,你拿我妹妹當什麼?”他厲聲質問,“既然和離了,就該對她徹底放手。你這樣一邊撩撥她,一邊又對她沒有任何表示,算什麼意思?我看你就是欠揍。”
盧德泉能和趙佑樾平起平坐,就說明他不是沒有手段和能力的人。年前那次□□,妹妹晚歸,起初他是信了從妻子口中轉述來的妹妹的話的,但後麵卻是越想越不對勁。
他隻要動用自己的人手稍稍一查,便就知道,當日晚上其實是有人送妹妹回府的。而且,他也盤問過鐘伯,鐘伯說過,當時馬車路上走得好好的時候,似是突然有人上車一樣。但姑奶奶說沒事,他也就沒當回事了。
這些事件加在一起,包括緊接著妹妹便堅定的斷了和張家的來往,他更是懷疑那日是不是這位趙侯爺和妹妹說過什麼。
所以,這回見麵,他才有此一問。
趙佑樾突然嚴肅起來:“盧兄,我向你保證,我對慧娘的心是真的。至於當初選擇和離,我也有我自己的苦衷在,我不得不那樣做。在慧娘麵前,我一再隱瞞,但我知道凡事都是瞞不住盧兄的。但如果盧兄是真為慧娘好的話,暫且不要告訴她。”
盧德泉起初並沒把趙佑樾的話放在心上,隻覺得他不過是為自己尋的一個借口而已。但在認真聽了他道出的所謂的原因後,盧德泉麵上神色完全變了。
同樣身為男人,再望向自己這個前妹夫時,盧德泉眼中不由多了幾分同情。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他那麼做,確也是真的為了慧娘好。
“你為何不和她說呢?”盧德泉語氣也軟下去不少。
趙佑樾則說:“慧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我實情相告的話,她還會心甘情願離開嗎?她必然會堅持要守在我身邊。可她還很年輕,我不能讓她守活寡。”
“所以你當初就編了那樣一個借口先騙她和你和離,等她心死走了後,你又後悔了?就開始又糾糾纏纏。”盧德泉一眼看破。
趙佑樾說:“我以為我對她並沒有很深的感情,但是……”
“行了,我知道了。”盧德泉說,“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你又不行,總不能就這樣不清不楚的耽誤我妹妹一輩子吧?”心急口快說完“不行”那兩個字後,盧德泉也深知不該這樣打擊人,便又說,“你為她好的這份心,我記下了。”
趙佑樾又道:“對了,聖上近來十分忌憚你我,所以,你我從前什麼樣,日後還是什麼樣的好。”
盧德泉也在朝為官十多年了,自然懂這個道理。
“放心吧。”
自這回二人交心談過一番後,盧德泉再在妻子聲討趙佑樾時,便持了沉默態度。而當妻子說罵得太過分時,盧德泉竟也會幫著趙佑樾說兩句。
前後態度的變化,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
盧大奶奶擰眉望著自己丈夫:“你這個人最近怎麼回事?從前你可是恨不能手刃了那個趙侯爺的,怎麼這兩日,你倒是還幫上他說話了?他是不是給了你什麼好處,以至於你連自己妹妹曾被他傷害過都忘了。”
盧德泉嚴肅說:“你彆這樣說,我不是那樣的人。”又說,“隻是覺得如今咱們家和趙家也無甚乾係了,再這樣敵對著相互消耗下去,也不是法子。”
“算了。”盧大奶奶陰陽怪氣對盧秀慧說,“都說男人是最懂男人的心的,說不定你哥哥如今見聖上有意要給那趙侯爺指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後,自己也心動了。今兒能幫著趙侯爺說話,說不定再過幾日,他也能有樣學樣的把我給休了。”
盧大奶奶越說越氣,也甚是潑辣:“不過我可告訴你,我可不比妹妹好欺負。你盧德泉若敢負我,我娘家也不是沒人。到時候,彆說你想安安生生再娶一個年輕的了,就是你想安安生生過日子,那也是不能夠。”
見嫂子生氣了,盧秀慧忙勸說:“都是哥哥不好,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幫那個人說話?難怪嫂子會這樣想你,你這不是故意氣她麼。”
盧德泉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安撫好了妻子後,他隻單獨尋了妹妹說話,問:“如今聖上就要給他賜婚了,你我是兄妹,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我問你,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說你已經放下他了,難道,如今得知他就要再娶的消息,你當真一點不為所動嗎?”
兄妹二人走在長長的回廊上,盧秀慧聞聲垂了腦袋,沉默了有一會兒,才望著回廊外那由丫鬟們潑出來的一盆水說:“覆水如何能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