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哈哈笑了,“都有都有。”
楊氏笑過了之後,盯著梅香的肚子看了看,一想到茂源快要成親了,要不了多久她也會有親孫子,頓時心裡也高興了起來。
“等這大雪天過去了,找屠戶來把豬牽走,留一頭給茂源成親用。茂源成親一頭豬定是用不完,剩下的留著咱們過年吃。”
淑嫻插了句話,“阿娘,二哥成親的東西,咱們還沒預備呢。”
楊氏擺擺手,“不急,雪一停,我幾天就能預備妥當了。春上你大哥用過的好些東西都能再用的,無非就是準備菜。豬肉是家裡的,豆腐是家裡的,我辦過一次了,這回更快些。等到了過年,你表姐又來了,家裡又多個人了。”
淑嫻笑了,“等明年,家裡人更多了,還有侄兒們呢。”
楊氏高興地咧嘴笑了,“可不就是。”
梅香在家裡才念叨明嶽,明嶽那裡忽然就有信了,可對韓敬傑一家來說,這事兒真說不上是好事。
明嶽十六周歲了,仍舊沒說親,韓敬傑兩口子急的什麼似的。
葉氏也跟著著急,明嶽是個好孩子,雖說家裡窮了一些,可人家一家子都勤快呀。明嶽和弟弟整日跟著韓敬傑到處找活兒乾,這一二年間,也攢了幾兩銀子。但幾兩銀子對這個家庭來說,真派不上大用場。
這回下大雪,家裡的廚房塌了,正房後麵開裂了,韓敬傑找了兩個大木樁頂住了,暫時沒有問題,但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倒了。
韓敬傑夫婦托人給明嶽說親,說了一年都沒成果。人家一看,家裡這樣窮,一窩子兒子呢,閨女來了還不得受窮受苦。
柴氏原本想說個和自己一樣的,娘家窮,能乾能吃苦。可那樣人家的女娃,要的聘禮都高。柴氏自己家裡當時也是要了好幾兩銀子的聘禮,韓敬傑問韓敬平借了一大半才娶了柴氏。
夫妻二人如同被壓彎了腰,整日愁眉不展。
這一日,葉氏正在倒坐房裡坐著。她和蘭香一人掏了個火爐,把腳擱在上頭烤,用一件破棉襖包住了腿和火爐,一小會子,裡頭立刻熱烘烘的。
今兒是背集,南邊的小窗戶隻留了一條縫隙。若有人來打油,會扯一扯外頭的繩子,裡頭的鈴鐺就會響。
葉氏正和蘭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閒話,忽然,鈴鐺響了。
葉氏拿起腿上的棉襖,起身把窗戶打開了,伸頭一看,隻見周媒婆站在了外頭。
周媒婆笑著和葉氏打招呼,“侄媳婦,老婆子在家閒著無事,來找你閒話來了。”
葉氏有些納悶,周媒婆一向是無利不早起,她去誰家,必定就是有目的的。如今自己家裡還有兩個孩子沒定人家,難道是來給孩子們說親事的?
不管心裡怎麼想的,葉氏立刻笑著和周媒婆說話,“嬸子能來,我高興著呢。蘭香,快去把大門打開,讓你周阿奶進來。”
蘭香跑到門樓把大門打開了,周媒婆進來後笑著對蘭香說了句好孩子,然後到倒坐房和葉氏說話。
自從明朗把學堂接到手之後,葉氏每天都要去學堂給孩子們做晌午飯,蘭香也跟著在那裡吃。如今家裡隻有早上和夜裡兩頓飯,故而廚房裡也不再備熱水。娘兒兩個晌午在學堂裡都喝過了湯,臨走時用水釜裝了一些熱水。葉氏吩咐蘭香從水釜裡給周媒婆倒了一些熱水。
這水釜還是葉氏最近才添置的,貴的很,冬日裡可以存熱水。有了這個東西,一天到晚都有熱水喝。葉氏還想著給梅香也添置一個。
周媒婆喝了一口熱水,開始和葉氏寒暄,“侄媳婦如今的日子真美呀,我老婆子一輩子都想不到了。”
葉氏忙客氣道,“看嬸子說的,我也是個種田人,田裡地裡,哪一樣我不乾呢。倒是嬸子,一輩子不下田地,我們都想不來呢。”
周媒婆嘿嘿笑了,“都說侄媳婦是個實誠人,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今兒來,是有事情跟侄媳婦說。”
葉氏忙正色道,“嬸子有什麼事情隻管吩咐。”
周媒婆笑著看了一眼蘭香。
葉氏想了想,“嬸子放心,我這個小女兒,從不到外頭多言多語的。”
周媒婆咧咧嘴,“侄媳婦教孩子,我自然是放心的。我說的不是侄媳婦家裡的事情,是我有事拖侄媳婦幫忙呢。不瞞你說,我這裡有個姑娘,家裡有田地有作坊,但她阿爹命不好,一輩子娶了兩個婆娘,就得她這一個閨女。如今年紀到了,想招個女婿。我聽說侄媳婦族裡有個孩子,很是勤快,因家裡窮說不上媳婦。我想請侄媳婦幫我問問,願不願意這門親事。姑娘家裡說了,隻要是個勤快肯顧家的,窮一些無所謂,她家願意給三十五兩銀子的聘禮。”
葉氏愣住了,半天後問周媒婆,“嬸子說的是哪一家?”
周媒婆斜睨了葉氏一眼,“侄媳婦還跟我裝糊塗,你們族裡那一家有四個兒子的,聽說窮的很,這場大雪一下,房子都塌了。”
葉氏繼續發愣,“嬸子,這事兒,這話,我張不開口啊。我知道嬸子說的是哪一家,就算女方家裡好,可也不能要人家的長子呀。”
周媒婆嘬了嘬牙,“侄媳婦,我跟你說實話,這是我自己挑中的。我認識這孩子,他時常跟著他阿爹到鎮上找活兒乾,真是個勤快的好孩子。說真的,也就是這樣的孩子,我才敢說親。要是那些不靠譜的人家,我就算說成了,以後人家姑娘爹娘不在了,欺負人家姑娘,豈不是我造的孽。”
葉氏心裡不置可否,周媒婆居然還能說出這般有良心的話?
周媒婆又喝了口快涼掉的水,“侄媳婦,我就是請你幫我問一問,若事成,我分你一半媒人錢。”
葉氏急忙搖頭,“嬸子,我不要媒人錢。嬸子要是能給這孩子說個媳婦,我請嬸子喝媒人酒。人家兩口子十分看重這個長子,我再不能開這個口的。”
周媒婆又央求了幾句,葉氏仍舊拒絕,周媒婆最後悻悻地回去了。
周媒婆想把明嶽說給人家做上門女婿,她曉得這種事情要挨罵,最後就算說成了,男方家裡得了好處,剛開始還好,時間一久,說不定心裡還會埋怨你。
周媒婆想讓葉氏幫她問話,就是看葉氏如今身份不一般,誰知道葉氏看著好說話,卻抵死不從。
周媒婆無法,最後隻得讓小兒子陪著,自己跋山涉水往韓家崗去了。
柴氏一見鎮上的周媒婆來了,頓時心驚肉跳。平安鎮的人都知道,周媒婆說親一說一個準,可她手爪子長,要的媒人錢高。
不管內心如何忐忑,她仍舊笑著接待了周媒婆。
周媒婆看了一眼這家,家徒四壁啊,想要給四個兒子都說上婆娘,太難了,不如舍了一個,成全所有人。
多少窮人家,因為兒子太多,最後總有個把個打了光棍。
周媒婆先和柴氏你來我往地說了許多客氣話,最後漸漸地漏了些話題。
柴氏臉色很難看,但她不敢得罪周媒婆。
周媒婆把話帶到了之後,讓柴氏多想一想,自己又跋山涉水回鎮上去了。回去時因路不好走,好懸沒摔著。
周媒婆走後,柴氏眉頭鎖的能夾死蒼蠅。
明嶽是她最看重的長子,她如何舍得。再說了,就算說彆的兒子,她一個也舍不得啊。
可,可就算她舍不得,要怎麼辦才能給四個兒子都娶上媳婦啊。
韓敬傑回來後,柴氏把這個事情告訴了他,韓敬傑同樣緊皺眉頭。
夫妻兩都是一樣的心態,舍不得這個大兒子。可周媒婆隻給了他們兩天的功夫,要是不答應,就丟開此事,要是有意,兩天後去找她,她保管能說成。
韓敬傑和柴氏不想答應,最後,明嶽主動找了父母。
他跪在了父母麵前,“阿爹,阿娘,不是兒子想去享福。弟弟們眼見著都大了,我打光棍無所謂,可,房子眼見著要塌了,咱們手裡的銀錢隻能重新蓋房子,哪裡還能繼續給弟弟們說親。那家願意給三十五兩銀子,有這錢,不光可以蓋上磚瓦房,還能給弟弟們娶上媳婦,剩下的再買兩三畝地,家裡以後隻會越來越好。”
柴氏頓時哭了,“我不同意,你是我頭一個孩子,死也要死在家裡,不許到外麵去。”
明嶽紅著眼眶看向柴氏,“阿娘,我出去了,咱們一家子都能暫時翻身了。再說了,人家姑娘又不是不好,隻是沒有兄弟而已。兒子就算不在阿娘身邊,對阿爹阿娘的心永遠都不會變的。”
柴氏頓時哭了起來,過來抱住明嶽,“都是阿爹阿娘沒用,都是我們沒用啊。”
韓敬傑也慚愧地低下了頭,明嶽說的一句不假,有了這三十五兩銀子銀子,可以修房子,先給老二娶親,還可以買幾畝地。然後再辛苦攢幾年,老三和老四說親都不用發愁。
若是指望他們爺兒幾個這樣牛一樣乾,怕是四個兒子至少有兩個得打光棍。
韓敬傑沉默了許久,“阿爹對不起你。”
明嶽笑了,“阿爹,兒子不覺得委屈。兒子早就看開了,什麼子孫萬代,從大伯二伯到咱們家,哪一家不是一窩子兒子,可卻越來越窮,光棍越來越多。我做上門女婿,無非是名頭差一些,但說句大實話,若不是招女婿,這樣好的人家,這樣好的姑娘,八輩子也輪不到我的。我聽明朗說過了,上門女婿的兒子不能考科舉,但孫子就可以了。隻要孩子養的好,姓什麼又有什麼打緊的。”
柴氏哭的更厲害了,卻無言以對。
明嶽又勸他們,“阿爹,阿娘,這是兒子唯一的機會了,也是咱們家的機會。何必在乎外頭人的流言蜚語,梅香姐姐當初一力撐起家業,人家都罵她母老虎。如今呢,誰比得過她們?”
韓敬傑有些意動,半天之後,他看向明嶽,“好孩子,是阿爹對不起你。”
明嶽勸動了父母,第二天,柴氏就去找了周媒婆。
三天後,周媒婆來話。那一家父母讓明嶽先去住一陣子,對外隻當說請的學徒。若是親事能成,過了年就下聘禮成親,若是成不了,人家給些工錢,再把明嶽打發回來。
柴氏明白,人家這是想查看明嶽。
明嶽高興地帶著兩件破舊的衣裳去了,臨走前吩咐大弟弟聽父母的話,照看好弟弟們。
明嶽去了那家之後,也不刻意表現,就如同平日一樣,勤快、老實,不多言不多語。
姑娘的父母很喜歡明嶽,姑娘自小就知道自己要招婿,如今這樣的,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之前媒婆給她說的,不是身有殘疾就是好吃懶做。
姑娘一點頭,她家父母立刻放了明嶽回來,然後火速定親,等開春後就成親。因明嶽勤快,嶽父母看在女婿的麵子上,多下了十兩銀子的聘禮,還加上許多尺頭和吃食。
等明嶽婚事一定,整個韓家崗都轟動了。有嗤之以鼻的,有搖頭歎息的。韓敬傑夫婦又高興又心酸,媳婦他們也見過了,是個好媳婦,隻是,兒子卻要去彆人家了。
明嶽非常高興,嶽家對他好,姑娘也很不錯,若不是上門,他哪裡能找到這樣的姑娘。他一直在勸慰父母,還把嶽家給的聘禮全部留給父母,除了兩身新衣裳,他什麼都不要。為此,他特意找過嶽父長歎了一番。嶽父見這孩子知道心疼家人,心裡高興,隻要能暖熱了他的心,等過兩年有了孩子,也就和我們親了。
嶽父家裡家資豐厚,不在意這些東西,答應明嶽全部留給他父母。
就這樣,明嶽力排眾議去做上門女婿,給一家子贏得了喘息的機會,他自己也有幸找了個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