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邊疆知青2》(義結金蘭)(1 / 2)

“樓嵐同學, 請問你那裡還有水嗎?”剛剛去接水的對麵女同誌空手而歸。看看窗外荒蕪的黃沙,舔著嘴唇,忍不住主動詢問樓嵐。

樓嵐從混沌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掌著挎在胸前的嶄新軍用水壺晃了晃, 還有一多半,“有,你分一點去吧。”

女同誌挺不好意思的, 接了過去, 一邊說:“剛才乘務員已經說了, 下一個站點一定能補充到清水,到時候我去給你接滿。”

樓嵐倒是沒所謂, 不過看對方滿臉不自在的樣子, 也就順勢點頭答應了。

如果他不接受, 恐怕對方要更愧疚了。

自從在甜肅上了車後, 外麵的風景就逐漸從黃土溝壑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

說是沙漠,也不至於, 隻能算是半沙化地區。

地麵上到處都是黃沙或鵝卵石,偶爾能看見幾叢枯黃中夾雜些許綠意的草甸。明明已經是四月的春末,背陰處卻還殘存著積雪。

越往北,春天來得越遲。

甚至到了邊疆更深處,一年隻能感受到夏季與冬季――因為春秋短到仿佛隻有一個晝夜的更迭。

剛一開始, 大家還興致勃勃的欣賞,特彆是剛出甜肅的嘉峪關時, 全是支邊知青的火車車廂裡還有人熱情澎湃地高聲朗誦起關於大漠,關於邊疆的詩詞。

然而一天一夜的窗外風光都是一成不變的黃沙戈壁後, 眾人視覺上的疲憊帶動了精神上的倦怠,一個個都蔫了, 看見古長城的殘垣斷壁都沒甚精神。

在剛上車的時候,挨著坐的人都彼此認識了一番。坐在樓嵐對麵的兩個女生恰好就是跟他一個學校出來的,所以彼此關係更加親近。

挨著樓嵐的則是一個戴著眼鏡,雖然瘦削,卻總是神采奕奕,熱衷於各處“串門兒”與“同道中人”進行“思想交流”的男生。

托這位的福,兩天一夜的火車旅程中,樓嵐旁邊的座位上總是走馬燈似的換人。

老實說,硬座度過幾天就已經很難受了,身邊還總是有對京城感到好奇,對來自京城的知青同胞感到無限好奇的陌生人重複重複地詢問一些相似的問題。

十分討厭無意義重複性/行為的樓嵐真是感覺腦子嗡嗡的,太陽穴蹦得厲害。頭疼。

所以樓嵐乾脆裝睡,裝發呆,問啥就沒反應。遇到非要拉著他問的,他就不耐煩地表示剛才在想事,沒聽到。

漸漸的,過來坐過的人基本上就都知道在甜肅上車的京城知青裡有個叫樓嵐的家夥,仗著自己是京城人,長得不錯,就很傲氣,根本不把他們上滬來的知青看在眼裡。

樓嵐:......

莫名其妙拉了一身從上滬知青那裡傳來的敵意。

算了,反正以後到了地兒也不知道會不會分到一起。

就算分到一起了,能處就處,處不來拉倒。

已經被滿目黃沙戈壁折騰得腦殼痛的樓嵐抱著水壺,想要從上麵汲取到一點點涼意。

說熱其實也算不上,主要是這種一成不變的重複了一天一夜的景色給人視覺上造成的就是一種煩躁與燥意。

相信有這種感覺的不是他一個人,看大家飲用水的消耗增加就知道了。

好在火車始終在前行,哪怕在幾個小站台停靠了十幾分鐘到半個多小時不等的時間,用以等待對麵的車先通行後再變道過去。

能一直往前跑,好歹也能給人一種“熬一熬總能到達終點”的希望。

終於,在三天後的下午一點多,載著兩千多名支邊知青的綠皮火車終於抵達了邊疆的首府烏市。

在這裡,有熱情好客的歡迎隊伍,知青們得到了一個短暫的休息時間。

然而也僅限於此,傍晚太陽掛在西邊樹梢上時,鬨哄哄的知青隊伍被分成了十幾個團隊,然後各自迷迷糊糊被軍用綠皮卡車拉走。

樓嵐跟他那兩位女同學有幸分派到了一輛綠皮卡車上,聽接他們的司機同誌說,他們是要前往一個叫棗裡卡的小縣城,又說那裡靠近伊犁河穀有名的那拉提草原。

那拉提,意味綠色穀地。

卡車上的少年少女們都露出了期盼向往的神色,萎靡的精神都振奮了不少。

然而等到最終真的到了棗裡卡小鎮時,這群從大城市裡來的少年少女們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是有多天真。

棗裡卡鎮距離那拉提確實很近,坐車大概也就一個白天就能到。

這個距離對於已經在邊疆這片遼闊到不靠譜的地方生活習慣了的人來說,理所當然地應該被歸納到“近”的範疇。

然而要到棗裡卡鎮,並不代表他們這些知青就要在那裡落腳。

畢竟邊疆的遼闊,是全國人民都知道的。

果然,在坐了一個晚上,窩在卡車上湊合著睡了一晚,第二天中午抵達棗裡卡鎮後,知青們相繼下車,一車的知青很快又被分散。

樓嵐總覺得他們就像一群懵懵懂懂的小鴨崽,被人挑來選去分來分去,然後塞進一個裝載物裡搖搖晃晃運往未知的遠方。

有棚頂的大卡車轉沒棚的小卡車,小卡車又轉拖拉機,如此又轉乘了三次,等到最後被換成驢車時,車板上隻剩下四個人。

除了樓嵐和分彆叫周紅菊、湯蘭芳的一個學校出來的女同學,另外還有一個從上滬來的叫鐘援朝的男知青。

四個人,被一個穿著羊皮襖,戴著羊氈帽,留著大胡子,皮膚微皺,膚色黑裡泛著紅,看外表像維族同胞,說起話來才知道是漢族的王大爺拉著,一路顛顛兒地奔赴他們的最終目的地――紅星坡。

在顛了一個白天,從早上天沒亮顛到下午六點多,眼看著天邊太陽欲墜不墜,周圍都能聽到狼嚎的時候,車上的另外三個知青實在穩不住了。

鐘援朝操著他那口帶著上滬特色的略有點兒軟的普通話試探著問王大爺還有多久才能到。

“啥時候到啊?嘿,我瞅瞅。”

趕車的王大爺昂著脖子左右張望,然後笑嘿嘿一甩驢鞭,在空中打出啪啪的響聲,“der――der――”吆喝兩聲,讓兩頭長著白眼圈看起來憨憨的驢子跑快點。

“快了,快了,保證讓你們四個嫩娃子晚上能躺到塌上睡覺!”

這答案也太模糊了,鐘援朝有心想再問,又怕問得太多了引人家不耐煩,隻能猶猶豫豫地住了嘴,暗自繼續忍耐。

鐘援朝一個男同誌都這樣,本身性格看起來就不如何外向強勢的女同誌更加安靜。

樓嵐看他們確實不太好受,乾脆起了個頭,問起王大爺關於他們要去的紅星坡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紅星坡啊,咋說哩,反正就那樣兒唄。當初第一pei來這嘎達種樹防沙的人往一個矮坡坡上插了杆紅旗,就給叫這麼個名兒了。這名兒吧,光是我就知道好幾個重名兒的,大家都插紅旗嘛,能理解......”

拉拉雜雜的,說了好一堆,卻很少有什麼真正有用的信息,王大爺剛說到管紅星坡種樹防沙知青小隊的畜牧站時,迎麵卷來了一團小龍卷風,裹著沙子灌了他一嘴。

王大爺歪著身子連連呸口水,呸了半天都感覺嘴巴裡有沙,咬個牙齒都嘎嘎的。

於是小小地喝了口水,把脖子上圈著的圍巾往鼻子上一扯,再不肯說話了。

他們這次分配到的就是一個專門種樹的,每天出工要算工分,每年還會有畜牧站上麵的乾事來檢查種樹工程進度。

如果沒完成,要挨罰,物資供給上也要扣。

如果完成得好,當然也會有獎勵,物資上或者是發個表揚啥啥的。

邊疆這嘎達,支邊的知青來了,主要就是開荒種地、種樹防沙、放牧教書等。

最後一項,基本上都屬於連隊裡管,算是條件比較好的去處。

最累的就是第一種,千裡戈壁變良田,真不是說說而已。

樓嵐他們分派到這個,不好不壞,反正就那樣吧。

邊疆的太陽落得很快,看著明明剛才還在樹梢上掛著呢,以為怎麼說還得有一個來小時才會徹底落下去。

可實際上半個小時不到,太陽就落到了遠處地平麵下,整個天際都被夜幕取代。

王大爺有外出夜行的經驗,聽到遠處有狼群的叫聲,就拿出個鐵鐙子敲擊。

鐵鐙子磨損很嚴重,應該是淘汰下來的馬鐙,金屬的敲擊聲被空曠平坦的戈壁灘無限放大,聽起來有種寂寥的回蕩感。

樓嵐看著遠方怔怔出神,思緒裡漫無邊際地想:大概是曾經遭遇過無數年騎馬人的驅趕,狼群對馬鐙聲音的警惕避諱已經融入了傳承不絕的基因裡。

敲了鐵鐙子,王大爺又燃起了早就準備好的火把,火光一起,原本若有似無圍攏過來的狼群果然漸漸退走,不再尾隨窺探。

周紅菊跟湯蘭芳剛才都被狼嚎嚇壞了,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鐘援朝也怕,可看了看兩位抱在一起的女同誌,再看看從頭到尾表現得都很冷淡,一看就不怎麼喜歡跟人親近抱團的樓嵐,再怕他也隻能自己抱著自己。

這會兒看狼群被嚇退了,鐘援朝鬆了口氣,對王大爺心生佩服,也有心多學點在邊疆戈壁灘上保護自己的法子,於是好奇地問:“王大爺,這些狼群都是這麼容易就能被嚇走的嗎?”

王大爺笑了笑,“想啥呢小娃子,這戈壁灘上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狼群!這也就是這條路經常有人走,狼群都知道。加上現在開了春,能吃的東西多了。”

“要是換成缺食兒的冬天,彆說是出來走動了,就算是在家裡,但凡是遇到餓狠了的狼群,都可能要被拖出來吃咯!”

鐘援朝嚇得一個哆嗦,偏白的臉色唰一下變成了慘白,兩個女知青也嗚咽一聲,抱得更緊了。

王大爺嚇唬了三個娃子,還挺得意的,結果一回頭就看見始終沒啥反應的樓嵐,不由納悶兒,主動跟樓嵐搭話:“哎,俊小子,你不怕被狼拖去吃了?”

望著遠方看低垂夜幕灑落著幾顆星子出神的樓嵐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沒甚精神,懶洋洋翻了個身,讓自己勉強躺在了木板上看頭頂的星空:“不怕,我會用木倉。有狼的地方,知青點肯定有木倉。”

王大爺驚奇,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城裡來的嫩娃子,雖然覺得他不像啥身手利落的人,可看他神色確實很淡定,穩得很,應該沒吹牛。

王大爺佩服地衝他比劃了一下大拇指:“厲害,會木倉就好說了,等你適應了這裡的日子,抽空還能騎馬出去打打獵,或者去草原上看看邊疆風光。”

說完,王大爺就敞開了嗓子,用渾厚古怪的腔調吼起了歌,“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麵馬兒跑

――揮動鞭兒響四方,百鳥齊飛翔......”

這首五十年代創作發行的老歌,一直到幾十年後都還能經常聽到。

原本樓嵐沒什麼反應的,可抵不住王大爺實在是個破鑼嗓子,唱起歌來也十分神奇地一個調都沒準。

身為娛樂圈裡也曾演而優則唱,更是在多個世界裡進行過唱歌創作等相關工作的專業人士,樓嵐忍了又忍,忍到王大爺唱到一半忘了歌詞,然而唱興不減,翻來覆去重複開頭部分歌詞時,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後麵的歌詞,是‘這裡的人們愛和平,這裡的人們愛和平,也熱愛家鄉’。”

樓嵐忽然出聲,打斷王大爺吱兒哇亂吼的“藍藍的天空白雲飄”。

王大爺愣了一下,噢了一聲,用鞭子撓了撓帽子底下的頭皮,想了想,為難地扭頭問樓嵐:“那調子咋唱的?”

樓嵐深吸一口氣:大爺,就您這吼法,居然還介意調子咋唱?

被王大爺吼得很有安全感,正擠在一起蜷縮在板車上準備睡覺的另外三個人揉著眼睛,也沒精神去想一首老歌咋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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