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朋友(1 / 2)

“你叫誰?”

步寒蟬聲音剛落, 醉醺醺的少年忽然向他傾倒過來。

步寒蟬順勢伸手接住他,少年瘦削的身體帶著茉莉味的清香撞入他懷裡。

尖銳的下顎抵靠在他肩上,有些硌。

溫熱的呼吸伴著酒氣噴灑出一陣獨屬於這個少年人的清香。

很好聞。

步寒蟬耳邊聽到葉渢醺醉著傻笑, 低聲呢喃:

“Welfen先生……嘿嘿……謝謝你啊……”

在夏初喧鬨的街邊一角, 清涼的夜風吹過, 這個混血男人額前的碎發微動。步寒蟬抱著懷中的少年, 周圍的人醉的醉、吵得吵, 無人注意他們這靜謐的角落。他本該將少年推開一些,然而卻久久未動。

步寒蟬嗅著空氣中似有似無的茉莉清香,懷中的少年不自覺地擁著他,無意識地往他身前暖和的地方湊了湊, 一臉饜足舒適。

半晌, 他隻是低頭看著這小孩兒, 伸出手揉了揉葉渢手感柔順綿軟的頭發,勾唇無聲輕笑了下。

飯局快散時, 步寒蟬扶著醉了的葉渢, 抬眸示意坐他對麵正翹著二郎腿抽著煙的賀贐,問:“多少錢?”

賀贐將手上的煙撣了撣, 挑眉:“不是葉渢這臭小子請客嘛?”

步寒蟬麵色不改:“他醉了,我幫他付。”

賀贐擺手笑:“不用了,這小子剛剛趁過來拿酒, 錢已經轉給我了。”

步寒蟬聞言微怔,隨即低頭看一眼此刻閉著眼睛睡得正香的小孩,很快便明白了他這麼做的理由,不再多說。

胡明哲那廝喝得也夠嗆,被佟昊扶著站起來,秦商過去幫著拐起他一邊胳膊, 跟佟昊說:“我送胡明哲回去,你幫忙送一下葉渢?”

“不用,我和葉渢住的近,我送他回去。”步寒蟬抬眸對佟昊說,“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注意安全。”

佟昊也喝了不少,這會兒腦子跟漿糊似地,隻知道點頭:“……哦哦。”他轉身朝前麵秦商和胡明哲的腳步慢騰騰地跟上去跟條慢半拍的尾巴似的貼上去。

燒烤攤邊雙手環抱的賀贐聞言,挑眉揚起下顎跟步寒蟬調侃:“我看這小子挺黏你啊,就一不諳世事小白兔。搞了半天,還是被你這隻大尾巴狼給拐了。你知道他家在哪吧?那我就交給你了,你負責將人送回去吧……”

“嗯。”步寒蟬扶著葉渢應了聲,頓了下,抬眸對賀贐淡淡問道:“Professor He ,你真的願意在這裡這麼過一輩子嗎?”

賀贐聞言臉上吊兒郎當的市井氣息一收,垂眸低頭抽了一口手裡的煙,隨性地噴出一口煙圈,在他眼前彌漫開來。透過煙白色霧氣,男人的眼眸中儘是看不透的情緒。

半晌,他隻是往身後的椅子上側靠著兩隻手,眯著眼睛笑著反問:“這樣不好麼?”

步寒蟬靜默地盯著他看了會兒,沒再多言,扶著貼在他身上倒著的葉渢轉身。

葉渢也是一米八的大小夥兒,看著瘦削卻井不柔弱,要是他隻是睡著了乖乖不動還好,偏偏半醉半醒的,被步寒蟬扶著動了下,人就驚動了,掙紮著扭動身體,歪七扭八地坐起來。

葉渢眯著眼睛艱難地露出一條縫兒,再慢慢適應燈光睜開眼睛,嘴裡哼哼唧唧著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麼,夜風一吹,稍微回了一點神,迷迷糊糊地問眼前的人:“……走了?”

步寒蟬點頭:“嗯,他們都走了,我跟你順路,送你回去。”

“啊?……哦哦,那走吧。”葉渢的腦子還是麻的,慢半拍點點頭,將挎包背在身後,站起來,傻樂著,大手豪氣地向前一指:“走!”

被指著鼻子的賀贐無奈搖頭,伸手掰著他的胳膊給他糾正了個方向:“這兒才對。”

葉渢傻嗬嗬點頭附和:“對!弄錯了……是這兒,走!”

步寒蟬站起身來,將休閒西裝外套穿上,踱步跟在這個小醉鬼後麵走去。

現在已近晚上十一點,附近的店鋪大多打烊關門了,隻有幾家燒烤攤還堅.挺地亮趟著。

葉渢走幾步停幾步,步寒蟬漸漸走到他身側。

醉鬼葉渢察覺到身邊有人,轉頭看著他,喃喃傻笑:“學長……我認識一個人,他和你特彆像!你們中國話都說得特彆溜!哈哈!就跟那首歌唱的一樣哈哈!你肯定沒聽過!”

步寒蟬輕笑,順著他這個醉鬼的話問:“什麼歌?”

“什麼歌?我、我唱給你聽啊……”

“全世界都在說中國話!孔夫子的話……越來越國際化……”

空蕩的街道上空響起葉渢調跑得有些遠的歌聲。他還站在路燈下起範兒,攏著手在嘴前,一副我是巨星的模樣,一陣鬼哭狼嚎:

“全世界都在講中國話!孔夫子的話!越來越國際化——!”

站在一側的步寒蟬被他這陣仗震住:“……”

幾秒後,他才不得不蹙眉上前,強行拽著巨星離開演唱會現場。

“可以了可以了,我聽到了。”他快速敷衍,試圖打斷葉渢一展歌喉的機會。

葉渢腳下踉踉蹌蹌,跟著人往前走,這段路的路燈壞了,黑蒙蒙的,隻有一點微弱的月光。

“好黑啊……”葉渢伸手向前,嘟囔著皺眉,不肯往前走。

步寒蟬無奈,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在他腳下:“走吧。”

葉渢放心了,跟著那道黑暗中的光磕磕絆絆地追著,跟小孩子一樣叫新奇地叫嚷著:“是光!是光!彆動!我要踩到你了!”

步寒蟬聽到他這傻裡傻氣的話,不禁好笑,用燈光指引著這個笨小孩一點點往回家的路走去。

“學長!”前麵追著光的小孩開心地轉過身來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純真的笑容。

站在他一步之外的步寒蟬被這個笑容感染,溫柔笑著回應:“怎麼了?”

葉渢站在他手中的燈光下,露出一行白牙:

“學長!”

“Es freut mich sehr, Sie kennenzulernen!”

步寒蟬一怔,這是他之前在直播間教過小孩的一句話。

意思是:很高興認識你。

站在他手中燈光之下的葉渢說完洋洋得意:“怎麼樣?我德語是不是說的很標準!”

步寒蟬溫潤儒雅地點頭:“嗯,你說得很好。”

“Es freut mich sehr, Sie kennenzulernen.”

他低聲在唇邊重複了一遍這句德語。

葉渢聽到回應,開心地轉身踩著腳下追逐的光,嘴上一遍遍重複著這句德語,歡快地向前蹦躂著,身後的人則拿著開了手電筒的手機,時刻注意著他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後。

從容信步的步寒蟬安靜地看著少年的影子在他腳下愉悅地起舞。

他不禁莞爾,心想果然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快樂是如此簡單。

葉渢跑到小區門口時,已經自己玩瘋了,樂得張牙舞爪,時不時回頭催促腳下的光快跟上。兩人踏進小區後又走了小段路。

深夜裡,小區裡路兩兩旁的燈散發著冷白色的光,飛蛾在燈光處撲來撲去。

走在前麵的葉渢目光無意掃過綠化帶座椅下,陡然捕捉到一團模糊的血肉,冷不丁地直接給他嚇得血液逆流上腦,猛地僵站在原地,他再定睛一看,臉色瞬間煞白,沒有半分血色。

步寒蟬注意到他的不對勁,移動手機電筒循著他的目光照過去,看到一隻渾身是血的黃色小奶狗奄奄一息地躺在木椅下瑟瑟發抖。

“小黃!”葉渢失聲叫出聲。

他這下徹底醒了!忙奔過去蹲下來去看它,見它一動不動,渾身的血,又後怕地不敢伸手觸碰它微弱起伏的小肚子。

葉渢想到今天下午沒見到小狗,很可能那個時候它就出事了。

想到這裡,葉渢一陣自責,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心裡難受得不行,他忙回頭對步寒蟬說:“學長,麻煩你幫我查查這附近現在還開門的寵物醫院,我先把小黃抱出來!”

步寒蟬點頭:“你放心,我已經找到一家24小時的寵物醫院,打了車。”

葉渢感激地看他一眼,不再多說,忙蹲身上前,將受傷的小奶狗小心翼翼地捧著抱起來,儘量避開它的傷口。

步寒蟬細看小狗的傷口,蹙眉道:“這應該被車碾的。”

葉渢聞言,驚慌失措地看向懷裡的小狗,既心疼小心捧著,頓時心亂如麻,不知道說什麼。小黃還這麼小,要是內臟全被碾碎了,會不會就……

他不敢細想。

車來了,兩人迅速坐上車。

司機看了眼小狗,還沒說話被步寒蟬打斷:“麻煩開快一些。”

十幾分鐘後,兩人趕到寵物醫院,護士見到小狗,緊急找來候班的醫生過來。

醫生看到這麼小的狗,渾身是血,忙示意葉渢將小狗放在乾淨的台子上,他仔細檢查後,皺眉說:“這小狗太小了,受傷應該超過了五六個小時,現在還能活著已經是小狗的意誌了。我隻能試著給它做手術,但是手術成功概率隻有一半,價格也……”

葉渢忙上前打斷他:“醫生,錢不是問題,手術就手術!你快救救它!”

醫生點頭,沒再多說,緊急安排護士配合,將小狗推進去進行急救手術。

葉渢看見小狗被推走,靠著牆邊的座椅,虛弱地滑坐了下去,頹喪自責地低垂著頭,強忍著心裡的難受。

步寒蟬看到他上半身衣服胳膊上都染了汙血,眸光微閃,踱步走到他身邊,伸出手輕輕拍著他的背,沉聲安慰:

“它會活下來的,它撐了那麼久,不就是為了等你嗎?”

聽到這話,葉渢一頓,心裡揪在一處,悶疼得厲害。

他要是早下定決心把小黃養了,它也不會那麼小就流浪,風餐露宿。這個世界對它這隻小奶狗而言那麼危險,他早該意識到的。

他早該意識到的……

葉渢眼前閃過小黃每次歡快地奔向他,熱烈地歡迎他回來,開心地向他搖尾巴的種種畫麵……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

步寒蟬站在他麵前,凝視著這個深夜蜷縮在寵物醫院,為一隻小流浪狗的受傷自責難過的少年,不知為何,竟說不出的心疼。他慢慢將手抬起,輕輕撫摸在少年的頭發上,無聲地安慰著。

幾個小時後,手術終於結束。

醫生出來時,葉渢立即迎上去,焦急地問:“醫生?手術怎麼樣?”

醫生鬆了口氣,摘下口罩,對他安撫地微笑:“你放心,手術很成功,小狗的生存意誌也很強。”

葉渢眼前一亮,慶幸地捏緊雙手狠狠向上一握:“太好了!”

站在他身後的步寒蟬也鬆了口氣,對醫生點頭致意:“辛苦您了。那小狗是不是先在醫院由你們照顧到恢複期健康?”

醫生一愣,這時才仔細看了眼眼前的混血男人,驚訝於對方流利的中文,點頭:“小狗可以安心放在我們這裡照顧,隻不過……我看得出來這應該是流浪狗,住院照顧的話,價格會比較高。”

葉渢聞言一頓,他忙上前,有些尷尬地低聲問醫生:“醫生,剛剛的手術費多少啊?還有要是後續住院康複治療價格是……”

醫生看了眼眼前的男孩,看出他身上的衣服井不怎麼值錢,應該隻是個家境普通的學生好心救助了這隻小流浪狗,心情複雜地說:“小狗有幾處骨折,手術費七千多,要是好好養,至少要在我們這一個月,回去以後你再注意著好好照顧幾個月才能徹底康複,還不排除會不會有後遺症,比如手術感染。”

葉渢聽得一陣心涼,但事實上由不得他拒絕,葉渢忙點頭:“沒問題,醫生您放心,錢很快就到!”

醫生為難:“後續的費用可以拖,但是手術費……”

“手術費我已經繳納了,醫生,接下來就多麻煩你們照顧這小狗。”步寒蟬突然出聲,聲音沉穩,令人安心。

葉渢詫異回頭,這下不免局促得不知道怎麼感謝了。

“學長……我……你放心我一定儘快把錢給你!”葉渢立即保證。

步寒蟬看著麵前這個手足無措的男孩,心知這筆錢對於他而言會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本想說不用還了,可話到嘴邊,想到葉渢今晚提前避開人去付了燒烤費,便換成:“不用急,我這可以慢慢來,小狗的住院治療我也會一起墊付。”

“這……”葉渢從未如此因為缺錢而感到窘迫過,他點點頭,“謝謝學長。我…我會儘快還你的。”

葉渢突然想到了自己背包裡那塊老陳普,忙打開背包,把茶餅拿出來,雖然在此情此景有些不太合時宜。

醫生已經離開休息,走廊裡就剩他們兩人。

葉渢將茶餅拿在手上,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遞上前去,小聲說:“學長,這是我之前說送你喝的普洱茶茶餅,你可能在國外喝咖啡比較多,沒怎麼喝過,不過你可以喝喝看,應該挺好喝的。”葉渢隻字未提這塊茶餅價值近三十萬的事,隻是想鄭重再表達自己的感謝。

再說,學長一個外國留學生,應該也不懂茶葉這些門門道道的。

步寒蟬低頭看了眼葉渢遞上來的茶,以他俯視的角度,能微微看出少年臉上的真誠,為了不薄對方的麵子,他伸手接過來:“謝謝,我會好好品嘗的。”

步寒蟬打車,再次將葉渢送了回去。

葉渢到公寓樓下,跟學長擺手再見,疲憊地回到他的公寓。

關上門,他低頭看了眼身上已經乾涸的汙血,隻感到疲憊。

洗了澡換上睡衣,他躺在床上,此時已經近淩晨四點。

他摸出手機,思來想去,隻能想到聯係一個人傾吐心事。

就是和他差了六個小時時差的Welfen。

Welfen那邊現在也才晚上十點吧。

- Chiffon:Welfen,你在嗎?

他發完這條消息,攥著手機等了許久。就在手機快拍臉時,手機傳來叮地一聲。

- Welfen:在,剛剛洗完澡。你這個點,怎麼還沒睡?

葉渢心裡一動,他……是不是也會算著他這邊的時差。

他敲字:

- Chiffon:我這裡出了一些事,剛剛才歇下來,可是我一時半會睡不著了,想…找人聊聊。你要睡了嗎?

- Welfen:我還不睡。

葉渢心裡一喜,對方又發來一條:

- Welfen:發生了什麼?你可以和我說。

葉渢看到這句話,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因為對方是跨越半個地球,在異國的陌生人,他反而異常安心地將自己心裡的話告訴對方。

他認真敲字:

- Chiffon:今天晚上我請朋友們吃飯喝酒,一個學長送我回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經常喂的那隻流浪小狗被車撞了,快死了。後來送到寵物醫院緊急做手術,救回來了。

- Chiffon:可是……我今天請客把我的錢花光了,手術費還有小狗之後的住院治療費都是那位好心學長給我墊付的。

- Welfen:嗯嗯,既然小狗救回來了就不要太自責。你對它很好。

- Chiffon:我確實很自責,我下午回來時就發現它不見了,但我下意識認為它是條流浪狗不是我的責任,沒有去找它,才會讓它受傷了那麼久沒有得到醫治……我決定了,明天就找時間去辦狗證收養它,以後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絕少不了它的狗糧!

步寒蟬看到這句話輕笑,伸手用乾毛巾擦擦濕潤後微彎曲的金褐色頭發,手上回複:

- Welfen:挺好的,改天給我看看小狗,我也出一份狗糧。

- Chiffon:可以啊!我特許你雲養!隻要你出的進口狗糧夠多,我不介意你給它取一個洋氣的德國名字哈哈哈!

- Welfen: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葉渢看到這句話,不禁好笑,想不到Welfen還有這麼溫情的一麵。那他可要幫小黃抱緊這位金主爸爸大腿,爭取搞到進口狗糧。

隻是現在,彆說狗糧了,連醫藥費都成問題,他總不能真要學長一直墊著。

正想著,對方又發來一句。

- Welfen:所以,你是還在為欠你學長的手術費和醫療費擔心嗎?

一句戳中要害。

葉渢抿緊唇,他其實內心在一開始聽到高額的手術費和治療費時,動搖了將原本要送給步寒蟬的那塊茶餅賣掉的想法,但當學長主動替他墊付醫藥費的時候,他瞬間下定決心,還是將茶餅拿出來直接送給學長。

他當初離開葉家,卷鋪蓋滾回這間公寓時,就硬氣地將整個公寓裡用葉家的錢買的所有東西全部一股腦兒到付寄回葉家。

那些奢侈品價值足足有上千萬,可見他之前的日子過得有多敗家。唯獨單單漏了那塊三十萬一塊的老陳普在櫃子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