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三)(2 / 2)

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黍寧 13221 字 3個月前

“痛苦嗎?那就殺吧,把擋在自己麵前的全都殺死!!殺!!殺!!快殺!!”

蘇甜甜忍不住哭出來:“斂之、對不起,我也沒有想到。”

這時候,她還是抱了點兒僥幸的意思的,顫巍巍的,又想去扯常清靜的袖口。

她篤定,常清靜不會傷害她。

他喜歡她,愛她,就算之前她騙了他,他也不會傷害她啊。

彆逼他了彆逼他了彆逼他了。

狂笑聲不絕於耳,閉上了眼,常清靜太陽穴突突直跳,雙目猩紅:“滾開!!”

蘇甜甜拽著他袖口,淚流滿麵。

她到底高估了她在常清靜心目中的地位。

一開始,蘇甜甜隻看到了飛濺上半空的血珠。

那血滴濺落到了她臉上,溫熱。

然後,又是一隻白嫩俏麗的手掌,那手掌還緊緊攥著半截衣角,固執地不肯鬆開。

一陣鑽心的疼痛猛然襲來。

“啊啊啊啊啊!!!”

蘇甜甜慘叫了一聲,大口喘著粗氣,淚盈於睫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她、她的手。

這一劍,當真砍下了她的手。

蘇甜甜怔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半隻手。

又看向自己那半截空蕩蕩的手腕,鮮血如注噴湧而出。

她驚恐地幾乎忘了哭。

強烈的疼痛終於喚醒了蘇甜甜,被這鋪天蓋地的殺氣所攝,蘇甜甜抖如篩糠往後倒退了幾步,渾身上下如墜冰窟,通體深寒。

就在這一瞬間,她好像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再也挽不回了。

蘇甜甜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眼裡露出了顯而易見的恐懼,眼淚奪眶而出。

剛剛,小牛鼻子是真想殺了她的。

常清靜那冷峻之極的麵色終於露出了點兒癲狂之色。

眼裡泛著點兒血絲,唇瓣抖個不停。

常清靜近乎狼狽地抱住了腦袋。

彆說了!彆說了!

一道劍氣倏然旋出,刹住了豬臉妖的話頭。

豬臉妖被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直接跪了下來:“小……小仙長?”

然而這道劍氣攻速不減,宛如飛揚的桃花,一劍擷下了豬臉妖的腦袋。

他以為背她的人是蘇甜甜。

在這一開始,他隻覺得無所適從,覺得無措,因為他誤會了她是惡妖,因為蘇甜甜的步步緊逼。

可是後來。

常清淨動了動唇。

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真正的蘇甜甜,毫不計較他在山洞內主動放棄了她,她踉踉蹌蹌地背起她,溫暖活躍大方得令他心悸。

在她身上,他好像看到了他一直渴求,卻又始終無法觸碰的——愛。

可是現在搜魂鏡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

建立愛的基礎是假的,他喜歡上的究竟是蘇甜甜,還是他想象中的一個溫暖的“影子”?

常清靜的目光,讓這蘇甜甜如墜冰窟。

蘇甜甜渾身是血跌坐在地上,不敢再看自己那半隻手,瘋了一般地嚎啕大哭:“斂、斂之,你去哪兒。”

“你、你彆走。”

常清靜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搞錯了愛的對象。

原來寧桃她死了,桃桃已經死了。

她死了,死在了他懷裡。

人死不能複生,而他甚至連搜集她亡魂替她下葬都做不到!

常清靜幾乎是癲狂的,逃也般地離開了偃月城,直奔杜家村。

常清靜的離開,好像也抽走了蘇甜甜的靈魂,蘇甜甜木然地跌坐在地上,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惶急地想要去接回她的手。

可是這手怎麼也接不上手腕了。

蘇甜甜崩潰地大哭,求救般地看向吳芳詠:“芳詠哥哥,芳詠哥哥。”

吳芳詠神情慘白,如幽魂般,目光落不到實處,更落不到她身上。

風仿佛傾倒般從耳畔掠過。

常清靜被發跣足,神情恍惚地走在人群中。

腳掌被地上的碎石劃得鮮血淋漓,卻不知痛。

從偃月城到杜家村,這一路上要花上十幾天的時間,這十幾天的時間裡,春雷轟隆,春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他木然地走著,春雨落在他身上,道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下了雨的地麵泥濘濕滑,他神情恍惚,跌了一跤,跌倒在了泥潭裡。

又恍若未覺般地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往前走。

杜家村臨近鳳陵仙家,平常就有不少鳳陵弟子走動。

過路有人認出來了他,驚訝地低呼了一聲。

“這不是那個常清靜嗎?!”

又被他這幅狀若瘋癲的神態震住了。

少年長發散亂,垂落在眼前,唇瓣乾裂,眼下青黑,雙目充血,泥水順著袖口滴滴滑落,道袍衣裳上滿是乾硬的淤。

那雙琉璃般的,恍若天山雪蓮般澄澈的眼,漸漸失焦。

白皙的足弓上青筋暴起,經絡觸目驚心。

漸漸地,這幅落魄的模樣,也看不出來這是之前那個風神秀徹的蜀山小師叔了。

除了那把仿佛淬煉了人間煙花的桃花春水般的劍。

動了動乾澀的唇,在杜家村站定了,常清靜從袖口又摸出了那麵搜魂鏡。

他不知道接下來他又要看到什麼,仿佛是等待著行刑的犯人,常清靜喉口滾了滾。

杜大娘和杜家叔叔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擔憂地看著他。

做夢也沒想到,這好端端的救了女兒命的小仙長怎麼就變成這麼狼狽邋遢的模樣了?!

和王家庵的人一樣,杜大娘開口的第一句話也是:“寧姑娘呢?桃桃呢?”

她已經死了。

生前,鮮少有人在乎她,尊重她。

死後,人們歡呼人們雀躍,度厄道君終於死了。

至於寧桃。

沒有人關心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孩小姑娘的生死。

等到她死了,人們這才開始尋找她,問一聲:“那位寧姑娘呢?”

她太柔和也太平凡了,猶如草葉間的螢火,炙熱明亮,她刻意的想讓他注意到她,可是他卻一直未能注意到她。一直到她終於死了。

搜魂鏡中又緩緩蕩起了漣漪。

這回出現的是坐在轎子裡的寧桃。

嗓音哽咽了,常清靜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喉口好像有一捧血在激動,胸腔中痛苦的厲鬼在咆哮,勾得他眼睛業已紅了。

這一路走來,不是在搜集寧桃的殘魂,簡直是在折磨他!

轎子裡的寧桃,穿著件通紅的嫁衣,嫁衣層層鋪展開,猶如脆弱的花瓣。

轎子裡,她雙手合十努力地握緊了,口乾舌燥,忐忑不安地拚命祈禱,希望他,希望“小青椒”,希望他的好朋友來救她。

而他深陷幻境,為了蘇甜甜痛苦掙紮。

更可笑的是,建立愛的基礎是假的,而這掙紮也顯得尤為可笑。

常清淨握緊了劍,木然地想。

原來,她也是會害怕的。

拍賣會上是會害怕的,被豬臉妖帶走是會害怕的,踉踉蹌蹌地背著他的時候也是會絕望害怕的。

鬼司儀尖利地在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常清靜抿緊了唇,看了一會兒。

“娘?”杜香露瑟縮了一下,害怕地扯了扯杜大娘的袖口。

“噓,彆說話。”

雖然也害怕,杜大娘神情複雜地搖搖頭。

“可是——”杜香露張了張嘴。

可是,他哭了啊。

那個少年哭了。

他麵色慘白,嘴唇也是青白的,那一向冷厲的眸光閃爍了兩下,兩行血淚緩緩地從眼眶裡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