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二十二)(2 / 2)

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黍寧 11555 字 3個月前

他欠桃桃的,必須要償還,將自己喂成藥人,或許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薛素歎了口氣,目光落在石頭邊的衣服上。

就就看這遝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的,宛如豆腐塊,就能知道常清靜這性子是如此堅定,或者說,偏執,但凡他認定了的事絕不會輕易更改。

“斂之,我問你一件事。”杏林長老薛素古怪地盯著常清靜看了半天,這次緩緩開口,“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我是指寧桃。”

“你喜歡她?”

話已出口,池中的青年沉默了半晌。

不回答?

那就是——“不喜歡?”

常清靜一言不發。

薛素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性子固執,但你要是真的喜歡這姑娘,就娶她,你這樣把她禁錮在劍塚上算什麼。”

“還是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或者說,根本沒有勇氣?”

常清靜聞言,沉默地抬手擦了把臉上的薄冰。

他不知道。

他喜歡寧桃,願意娶她,卻不敢再妄談“愛”。

最重要的是,他早晚會死在謝迢之手上,他已經沒有了愛人的資格。

將她禁錮在劍塚除卻“保護”這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恐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出自於自己的私心。

“還有鳳陵那隻狐狸……”薛素皺眉道,“你老實交代,你與掌教師兄這幾十年來都在弄什麼名堂?”

常清靜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這孩子雖然固執冷硬,但好歹也是個正道少俠,就算從前厭惡妖怪,也絕計做不出遷怒無辜這事。

那王家庵叫王月瑛的小姑娘,雖有苦衷但複仇的手段太過毒辣,有損陰德,罰罪司本不應輕饒,還是當初的少年多方寫信,上下打點,這才換來這姑娘的生機。

這幾十年下來,薛素敏銳地察覺到常清靜性情大變,比之之前更為冷戾偏執,但人之本心當真是如此輕易便能更改的嗎?

聞言,常清靜一聲不吭,主要是多說無益。

薛素的懷疑並非沒有道理,但這是他與掌教的約定,一個自幾十年前的約定,更是他目前唯一能贖罪的辦法。

幾十年前,蜀山小師叔常清靜在得知搜魂鏡原委之後,徹底入了魔,魔念纏身,在外流浪三年,走遍天南海北,隻想求得替昔日故友搜魂之法。

三年後,孟玉瓊找到了他,將其帶回蜀山,帶回了蜀山掌教張浩清麵前。

彼時,蜀山大寒,雪下得有一尺厚,將整個仙家勝地都變作了個光輝奪目的琉璃世界。

師徒二人穿過鬆風道,穿過一條蘆葦掩映的小徑,來到了蜀山最為偏僻的數楹茅屋前交談。

蜀山掌教張浩清同他細細訴說前因後果,這位半步神仙,活了數百年,如今雖已老去,但依然眼明心亮,對世事洞若觀火。

他懷疑自己這位小徒弟當初入魔之事另有蹊蹺。非但如此,還懷疑楚昊蒼入魔一事也另有玄機。

彼時,這位蜀山掌教,站在蘆葦叢中,臂彎間搭一柄拂塵,沉默良久,這才開口,“度厄道君楚昊蒼,也算是個英雄人物,卻落得如此下場,縱觀他這一生,我一直倍感疑慮。”

常清靜一愣,皺眉道:“師尊。”

張浩清平靜地捋了捋胡須,笑道:“你可知曉,人若修行到一定境界,體內會養出什麼?”

常清靜低聲道:“真元。”

“那入魔的修士,修行到一定境界,體內又會養出什麼?”

“魔核。”

張浩清道:“我一直懷疑,當初度厄道君入魔,乃是有心人推動的結果。”

“你可知曉,這數千年來為何沒一人飛升?”

常清靜動了動唇,低聲道:“據說這百年來,修真界一直有傳聞,天地和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陰陽交感是天道,是萬物化生之根本,若想飛升,需以陰陽交感天道。”

張浩清聞言,看著他的眼神有些欣慰:“他們的確是這般猜測的,若想要飛升,必須以陰陽交感天道。”

“然而,真元與魔核,一正一邪,一陰一陽,彼此相克相抵,無法在一人體內共存。”

常清靜何其聰敏,不用張浩清細說,心念一轉間,頓時明悟。

既然一人不能同時修煉出真元與魔核,那挖出彆人的魔核呢??

這世上早已經沒有“純魔”了,“魔”這個種族早在千年前就已經銷聲匿跡,雖然沒了純魔,但不妨人為製造出一個,隻要人心存魔念,便可化生為魔。

將修為臻至大境界的人逼上魔道,使之真元轉化為魔核,再找個合適的時機借“大義之名挖出。

常清淨垂下眼了,眼睫垂落,在眼皮上投下一個弧形的淡色陰影。

師徒二人一時相顧無言。

張浩清又道:“斂之,你年少時受妖氣侵染,這一身的血本就是至邪至惡,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沒了楚昊蒼,不妨他們再去找另一個天資極高,根骨極佳的,將他逼入魔道。”

如此一來,這三年多來的戾氣與偏執便也能解釋得通了。

常清靜抿了抿唇,沉默地低頭看了眼掌心。

原來,他是被選中的。

“那師尊以為?”

向來威勢迫人的蜀山掌教,此刻心中一沉,看著這眼露茫然,一向尊師重道的小徒弟,又想到這即將說出的話,或許會改變自己這小徒弟的一聲,心下不忍。

“這幾百年來,隻為背後這陰謀家一人私欲,已經死了太多人。”

“他們選中了你。”張掌教道,“斂之,我希望你能將計就計,走上魔道。”

在那之後,他改換功法,修習魔道。

功法已有小成的情況下修習魔道,並不容易,頭幾年他生出寧桃的障影,修為不得寸進,在那之後,日夜清修苦練才終於找到一條平衡原有蜀山功法與魔功的道路。

魔氣日益深,殺欲也益重,早晚有一日,他會成為第二個楚昊蒼,無法控製自己的心神,無法抑製自己的殺欲。

他與師尊交談,與其濫殺無辜,倒不如去除妖,殺儘這世上作惡的妖魔,一來免得無辜之輩受這無妄之災,二來,妖魔本就戾氣縈身,劍淬妖血,反能促進魔核早日養成。

這幾十年來,他有意無意在天下人前表露出因蘇甜甜,痛惡妖魔,心情偏執的印象,隻想打消當年那個一手推動楚昊蒼與他入魔的陰謀家的疑心。

世人說他“對妖實行連坐,無正邪之分,一律誅滅,又對蘇甜甜舊情未滅,或忌憚於鳳陵勢力不願殺她”,多為以訛傳訛,他與張浩清也根本未曾想過要澄清,倒不如說,這些傳言愈多便對他愈有利。

不過也不可否認的是,手上沾染的妖血越多,再見到精怪之屬,他隱隱已經無法控製自己不對那些無辜的精怪動手。

寧桃那位好友蛛娘便是個鮮明的例子,

她於眾目睽睽之下撲倒在他身前,以他在如今在世人眼中的印象,他必須,毋庸置疑地要出手懲戒。

好在,他未曾鑄下大錯,殺了桃桃的好友。

自從決心走上入魔這條道路之後,他已做好被全天下唾棄追殺的準備,在這情況下,更不敢妄談風月。

結實有力的手臂帶出水麵,飛濺起一陣水花,這水花光是落到地上,落到薛素腳邊,薛素就覺得一陣寒氣逼人,趕緊往後倒退了一步。

常清靜卻已經站起身,重新披上了衣服,係上了腰帶,一一戴上黑色的皮革手套,束冠。

蒼蒼白發垂落眼前,發絲微揚間,露出那一雙琉璃般淺淡的眼,看著冷若冰霜:“長老,弟子稍有要事,先行告辭。”

幾十年前的蜀山,張浩清問道:“你當真想好了?功法逆行,改修魔道,倘若道心不定,根基不穩,就算是丹田儘碎也並無不可能。”

“就算你能僥幸逃過此劫,以道心改修魔功,從此之後,修行之中,將會常出魔障,日日夜夜不得安定,這時平日裡的根基練性入定之功也毫無用處,你會永受魔障糾纏,心性愈加偏激,愈加暴戾,最後為這魔障所吞噬。”

“計劃最後一步,你會眾叛親離,為天下人鄙棄,被天下人追殺,甚至會被五馬分屍,粉身碎骨,受萬世之唾罵,永世不得翻身。”

這位昔日以孤直聞名蜀山的小師叔聞言,不知不覺挺直了脊背,垂下眼,鄭重地輕聲道:“若能以此償還曾經的罪業,使四海晏清,玉燭調辰,弟子無悔。”

從當初滿懷一腔熱血,孤身一人下山曆練,願為天下百姓斬妖除魔的小道士,這一路跌跌撞撞,因自身自負自私愚昧,做下過許多錯事,辜負過故友,入魔之後又造作諸多殺業。

但所幸魔念尚未動搖本心,本心未變則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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